路亦雪没有许愿，手里还握着那张写着上上签的签文。

但他也没走开，就站在树下等汤沐写好许愿筏过来。

因为汤沐刚才说，要路亦雪帮忙挂得高一点，虽然两个人根本差不了几厘米。

桌案旁，汤沐弯着腰专注地在写，只是看起来没写几个字，不一会儿就起身去拿丝带。

他笨手笨脚的，缠了半天才缠好，还不小心沾上了旁边的墨迹。

那是给会毛笔的客人专门准备的纸砚，只可惜并没有多少人用。

路亦雪伸手去接缠好的许愿筏，汤沐却没打算给他。

“你帮我把树枝拉下来，我自己挂。”

他抬头望了半天，才选好一根不高不矮的树枝，因为天黑了，甚至还开了手电筒。

路亦雪微微踮脚帮他把树枝拉低，汤沐认真地系在了上面。

系完后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傻傻地站在树下，闭眼合掌好似在默念什么。

睁开眼后，汤沐轻出一口气。

李凌凯在旁边等了太久，等他俩走过来后忍不住问：“你还信这种东西吗？”

“以前不信。”汤沐笑了笑，说道：“但是今天要信。”

他用着稀松平常的的语气，说着轻飘飘的话，但路亦雪听出了点不一样。

——

原路从揽岭寺出来，露天的商贩已经关了不少，只剩下一些纪念品店，可惜他们四个都不是纪念品的受众群体。

汤沐问李奕霖，不需要给女朋友带些什么吗？

李奕霖无奈表示，之前和女朋友一起来过，也问过要不要买些纪念品，结果她说花这个冤枉钱还不如多买点steam游戏。

汤沐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

露天的商贩关了，但有店面的店还亮着灯。

从揽岭寺出来，汤沐心情明显顺畅了很多，提议去吃冰淇淋。

结果其他三个都表示不想吃，但是可以等他。

于是汤沐孤零零地进去点餐，路亦雪他们几个在店外的露天桌椅那坐着等他。

没一会儿，汤沐就捧了一个塞得满满的纸杯出来。

李凌凯看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又盯了一会汤沐手里的冰淇淋，表情十分复杂。

“我才知道，这一个纸杯，竟然能塞进四个球。”

汤沐嘻嘻地笑，他也是刚知道。

晚上气温低，几个人都穿得不少，汤沐也裹得很厚实。

但是外套抵御得了室温，却抵挡不了四个冰淇淋球。

汤沐点单的时候壮志凌云，结果吃了没到一半就开始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

小挖勺的翻动明显变慢，眼睛也偷偷地开始往路亦雪那边飘。

李凌凯和李奕霖在一旁闲聊，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但时刻注意他的路亦雪，全都看在眼里。

路亦雪无声的叹了口气，进店里拿了个勺子出来，跟叫小狗一样，招了招手。

汤沐就讪笑着，把纸杯递了过去。

让路亦雪吃他剩的，汤沐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矜持地把没动过的那面转向路亦雪，路亦雪也了然地从还是球形的那面开始吃。

只是等汤沐玩了会手机再看回来，纸杯里已经一点不剩。

包括他没碰过的，也包括他碰过的。

路亦雪把纸杯往垃圾桶里一扔，就招呼另外两人准备走了。

李凌凯起身，却直接抛出了一个不像询问的问句。

“你们饿吗？”

他脸上没表露出一丝饥饿，但是一般能问出这句的人，基本都是饿了。

汤沐很给面子地附和：“那就吃吧？”

李凌凯却反过来拆他的台：“你不是刚吃完冰淇淋？”

路亦雪帮着解释了一下：“吃完甜的，想吃咸的。”

李凌凯觉得非常有理，开始在大众点评里找吃的。

汤沐突然想了想他们在快餐店吃的那些，忍不住感慨：“我们真的变成来吃饭的了。”

“那有什么！”李凌凯低头翻着手机，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可是火气方刚年华正盛的男大学生！饿得快不是很正常！”

李奕霖表示，他不是年华正盛的男大学生，但他也想吃。

很晚了，不想走得太远，但是附近的很多商家也已经关了。

李凌凯翻了半天，最后表情怪异地抬头。

“要不.......吃海底捞？”

他亮出手机，上面显示最近的一家，只有120米。

其他几个人也脸色怪异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开始张望。

按理说，海底捞的所在地，总会有一个或巨大或闪烁的灯牌在指引他们前行。

但他们环望一周也没找到，就连跟着导航走的时候心里都还抱着一丝怀疑。

这里？真的有海底捞？

“你不是看了很多攻略吗？”路亦雪边走边问道，“攻略里没写有海底捞？”

“可是....”汤沐有些为难。

“我看的，不是美食攻略啊。”

走了一会，他们真的找到了海底捞。

就在揽岭寺下来第一个路口拐进去的岔路里，专属电梯直上三楼。

不过想想倒也合理，这样一个网红景点的配套商业街，有个海底捞不是很正常。

电梯口就有店员在热情地等待，给几个人递温暖湿润的擦手巾。

虽然很晚了，但吃夜宵的人也不少。

点完餐，汤沐认真地系好围裙，就准备去调调料。

他没特地叫上谁，但是刚在小料台站定，余光就扫到了身旁的路亦雪。

路亦雪和他一样穿着围裙，帅气又冷酷的脸看不出只是在调调料而已。

汤沐偏头去瞧，发现这人舀了碗丸滑味碟就准备走了。

“诶！别走啊！”汤沐放下手里刚调了一半的调料，赶紧去拽路亦雪，“你怎么只舀了这个啊。”

“我不会调料。”

路亦雪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汤沐瞬间就怜爱了。

脑海里仿佛出现了几岁大的路亦雪，吃着火锅，周围人蘸着美味的调料，他却只能蘸着酱油。

心中泛起无限的慈爱。

汤沐抢过他的调料碗。

“我教你！”

先加点牛肉酱做底，混合点辣椒酱，再用瑶柱香菇酱盖一点点辣味......

疯□□作的结果就是，李凌凯看路亦雪端着满满一碗调料回来了。

色彩和内容都极大丰富，一眼望过去甚至解析不到成分。

他想了想。

把那句“你盛汤呢”咽了回去，望了望后面，发现汤沐没跟着一起。

“汤沐呢？”

“他说有个平菇小菜很好吃，去问服务员今天有没有了。”

没过一会儿，汤沐真的端着一小碟平菇回来了，献宝一样地放在路亦雪面前让他尝尝，慈爱的眼神依旧没有褪去。

路亦雪：“......”

我只是不会调料。

锅底早早就被端上来了，一边是牛油麻辣一边是酸酸甜甜的番茄。

闻到香味，本来不怎么饿的汤沐也食欲大振，锅开了之后就一顿猛涮吃得不亦乐乎，还让服务员帮拿了个巨大的杯子装酸梅汁。

路亦雪手机突然连响几声，是出差回来的爸妈问他怎么不在家，他低头回了半天消息才拿起筷子。

结果夹起牛肉过了调料，入口的一瞬间就沉默了。

他一脸复杂地望着调料，在沉默下去和伤汤沐的心之间选择了后者。

因为这味道，太他妈诡异了。

路亦雪把调料推到汤沐那边，平静地说：“你尝尝。”

汤沐毫不设防地尝了，下一秒也沉默了。

可能是辣椒酱放多了，和其他调料一起，组成了又酸又辣的诡异味道。

是非常优秀的酸辣粉底料，但不该是个火锅调料。

“要不....”汤沐一脸愧疚，“你用我的调料吧。”

说完就把自己那碗推到了路亦雪旁边。

路亦雪低头看了一眼，汤沐调料碗就和他用过的筷子盘子一样，秉承着一片狼藉的优良传统。

不知是今晚第几次叹气，他用筷尖沾着尝了一口确认安全，才把调料碗拽到自己面前，正式宣布收下了：“你再去调一碗吧。”

他回来得早，就坐在了里头，不方便进出。

汤沐点点头，没一会儿就重新弄了一碗回来。

明明他可以把新的给路亦雪把之前那碗换回来，但他没想到，路亦雪也没提醒，就继续用着那碗一片狼藉的调料。

味道还算不错，看来汤沐也没虚假宣传。

在服务员第二次给汤沐换筷子和盘子后，路亦雪实在忍不住了，转头问道：“你为什么不会用筷子？”

李奕霖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汤沐的X型握法，沉默半晌也点头赞同：“是不太会。”

汤沐没有一丝羞愧，坦白回答。

“上学太早，食堂里只有筷子，不太会用，就养成习惯了。”

“后来我妈问老师，老师说有勺子啊，就在餐具第二层。”

“破案了，原来是我太矮，没看见。”

李凌凯正在喝柠檬水，直接笑得呛了一口，李奕霖拍了他半天后背才缓过来。

汤沐哼了一声，没理他们，学着路亦雪的冷漠样子，猛灌了一口酸梅汁解忧愁。

吃着吃着，李奕霖就问到了他们写的许愿筏。

他们四个人里，只有他们两个写了许愿筏。

李凌凯写得很平常，也不介意分享出来。

而汤沐偏着头，像是在认真地想要怎么形容，想了片刻才说出一句。

“大概算是很重要的事。”

李奕霖笑笑，直接换了个话题，知趣地没再继续问下去。

——

虽然是夜宵，但他们点了不少，中间甚至加单了几次，服务员热情地来，又热情地走。

最后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吃多了，几个人都齐齐瘫着，不约而同地想要歇会再走。

路亦雪还算吃得少的，站起身说要去抽根烟。

汤沐懒洋洋地侧过身给他让出了位置，心里还在纠结要不要再吃个兔兔慕斯。

路亦雪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他拿着根烟，却没急着点燃。

路亦雪站在门口望了望，突然看到了海底捞的灯牌，只是没有电看起来很不起眼。

晚间的风带着寒意，吹动地上的落叶发出飒飒声。

路亦雪却敞开了外套，仿佛有什么事热得他喘不过气。

手中的烟迟迟没有点燃，他本来是慢慢地往前走，沿着今天走过的那条路，直直盯着的是夜色中的揽岭寺。

但渐渐地，步伐就急促了起来。

连工作人员都下了班。

空无一人的揽岭寺前院里，那颗被给予里希望和憧憬的漂亮榕树，依旧静静伫立在中央。

每近一步，路亦雪的呼吸都会急促上那么一分。

到了树下，他费力地举着手机，借着光亮找了好久，才找到了那根带着墨迹的丝带。

深呼吸了两下，轻颤着手拆了下来。

他自认为从未做过这样笨拙又不堪的事。

但今天好似是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指引，告诉他不要错过。

他拆掉汤沐缠上的乱七八糟的结，动作慢了下来，像展开画卷一下缓缓展开这张不大的许愿筏。

上面写着——

「我的上上签，要给路亦雪。」

路亦雪笑了。

他已经抽到了，最幸运的那根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