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修回府听说今日这桩桩大事甚是头疼。
正厅，陆向德今日反思了一番自己的育儿方式，语重心长地对陆元清敦敦教导，“家里对你管教向来宽泛，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去那烟花柳巷。之前我便说过，你到了年纪让你母亲给你好好相看和门当户对的姑娘，你不乐意。爹如今也想开了，男子也行，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如何？”
话是好话，怎么听着那么不是滋味呢？
“爹，要不您跟母亲再给我生个妹妹？”陆元清想要对比看看是怎么个事。
陆向德一巴掌又拍他脑门上，好不容易想做回慈父跟儿子谈谈心，结果还是这般没正形。
看到陆元修进来，他又正襟危坐起来，询问陆元清，“现在可以说说你要做什么了吧。”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哥哥要不要做些什么。”
？
陆元修面带迷茫。
“哥，之前我与你说禁军胡作非为的事，你可有进展？”
陆元修叹了口气，“当日陛下本想着手让人去查，可宫中有人走漏消息，禁军统领早早讲人撤了回去，没有任何证据，又有太后横插一脚，陛下也就只能作罢。”
如今的皇帝也就比傀儡强那么一点，行事实在艰难，陆元清是不太理解他哥的，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虽然太后和郭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这皇帝扶起来确实困难，当然，这种话他不敢说，毕竟说出来又要挨骂。
“那若我有人证呢？”
陆元修惊问：“什么意思？”
陆元清将采仙阁之事细细道来，禁军围困短短几天，那几名女子便遭受非人虐待，更有受辱而死的。
当时清姿知晓他们几人身份，跪地祈求：“吾等虽命贱如草芥，却也不甘首此蹉跎。还望贵人为吾等，为死去的弦音主持公道。”
看到那般景象的陆元清有些愧疚，或许那天晚上他可以救她们的，但是他没有。
如今他又如何为她们主持公道。找出那几个人把他们杀了泄愤吗？
陆元清突然想到，若是能彻底铲除这些败类就好了。
“若是她们自愿去敲登闻鼓鸣冤，将此事闹大呢？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必会失了民心。到那时，不管是太后还是郭中尉，都拦不住的。”
“好儿子，爹就知道你跟那群纨绔子弟不一样。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儿子！”陆向德听了陆元清所言，甚是开心，但还是叮嘱道：“不过这种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去了。不管你是要娶妻，还是选夫。爹都给你挑这大兴最好的。”
“……”
陆元修轻咳一声，“元清总能带给我惊喜。陛下之前还说想见见你呢，你不是说想做官，这也正是个机会。”
陆向德脸色一变，正想开口说不行，却想到他这儿子心性，就喜欢跟他唱反调，最终还是没吭声。
没有他的反对陆元清果然拒绝，“嗐，我那时是看郭淮当个破卫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服气罢了。每回看你们早出晚归，累死累活，我可受不了。”
“不过哥，你可得记得跟陛下说，这功劳先给我记着。”
陆元修有些无奈：“知道了知道了。”
第二日一大早，元满传来喜讯，说郭凌上不了朝了。陆元清大喜，准备拿出自己的小金库好好奖励这群家丁，他们安阳侯府养的人果然不是吃干饭的。
结果元满说，不是他们干的。
昨日郭太尉翻遍长安城都没找到郭氏兄弟，最后是在西市角落一家清竹楼里寻到沉醉酒色，累的不省人事的两位公子。
据说是消耗太大，亏了元气，这两日是出不来门了，郭太尉当即让封了消息，可不知怎地，风言风语还是传了出来，如此放荡行径，足够长安百姓饭后茶余议论良久了。
陆元清目瞪口呆，这……应该是肃王的手笔吧，真狠！
不过李长昭可以趁这个时间回卫地了吧。
结果……陆元清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人。
而这一日，朝堂上发生了件震惊朝野的事。
西市禁药一事再一次被提了出来，真正进入朝堂，郭太尉参西市暗藏大量禁药，毒害官员，请令立刻封禁调查。
更是无人知道，皇帝在此时秘密召见了退隐多年的隐山侯。
安阳侯府别院。
陆元清劝说清姿等人，“如今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先把伤养好。”
清姿摇了摇头，缓缓开口，“我们如今这般模样，不更有说服力么？弱者才能惹人怜爱。等伤好了，我们不过是供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公道哪会站在我们这边？”
大兴立国以来，长安城的百姓第一次听闻皇城外用于鸣冤的登闻鼓声，下方站立着的竟是一群体无完肤的弱女子。而登闻鼓不敲自响更是让此事更快传遍整个长安。
而这一日，陆元清并没有等到李长昭。
第二日清晨，元满一脸忧心地进来禀报，早朝时郭氏党羽上奏圣上，卫地瘟疫爆发，卫王世子李长昭却罔顾圣意，私自进京，恐会祸乱长安，请圣上下旨捉拿。
“咚”地一声，墨色油滴水杯应声碎地，陆元清慌乱的不知所措。
是他，是他逼急了郭凌。
都是他的错。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脑子乱作一团。
对了，姜元！
姜元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吧。
快马赶到寺中，姜家爷孙俱已不在。
陆元清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过顺德楼被一颗剥了壳的花生豆砸中。
一开头，张治言正挂着一脸贱笑趴在窗边。
“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陆元清抿了抿唇，无从说起。卫王世子贸然回京的事应该到今日晚间就会传遍长安城吧。
如今又是在卫地突遭瘟疫时候，必然会被人人喊打要求严惩。
顺德楼人多眼杂，纵是心中如海浪翻腾，陆元清也无从说起，只是摇了摇头，在想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你们听说了么？青楼女子状告禁军奸淫掳掠，当真有趣。”
“可不是。那她们不就是干那种勾当的么……”
这两日禁军一事闹得火热，顺德楼聚了这么多人，自然而然便聊起此事。
陆元清心中本来烦躁，听着这些不堪的言语怒从心起，抓起手中茶具便要与那人算账。
张治言连连阻拦，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无知之人多的是，你还能挨个与他们计较？你这般行事别人还说你以势压人。”
“难道就任他们胡说？”
张治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那边。
几名白衣学士已经将那人说的哑口无言。
那几人瞧着眼熟，陆元清看他们的穿着认出是太学里的学子。
可能是上学的时候打过照面。这些人与他们这些京中纨绔子不同，都是各地推举出来的端正孝廉的有才之士，是真正的未来国之栋梁。
“今日是青楼女子，明日便是你我。你觉得她们低贱，那比你势高者何尝不觉得你是蝼蚁？”白衣学士站在那里愤慨激昂，先前的几人羞愧难当，愤然离席。
二楼不少人听到这场精彩辩论，不自觉鼓起掌来。
“太学学子今日齐聚登闻鼓，声援清姿她们，要求严惩禁军中的败类。太常寺卿奉命劝说了许久人才散去。我是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想看看还有什么热闹可看。”张治言指了指那群人里身量最高的那个，示意那就是领头的。
陆元清点了点头，这事儿元满好似也提到过，可他哪有心思想这些，便也没有在意。
彼时陆元清与张治言正坐在顺德楼的二楼窗边用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陆元清满脑子都是李长昭。
听元满所说如今他并没有被抓，若是还躲在长安城里那定是凶多吉少。可如今长安城好似也没什么动静，楼下的车马照样往城外驶去，不知城门处是否有戒严。
陆元清当即饭也吃不下了，有心去城门处看看，哪个城门管理若是宽松，等找到李长昭便让他从那里出去。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后续事宜再想其他办法解决。
结果他一下楼，便看见了肃王与姜元走在一起。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磨了那么久的好朋友成了讨厌鬼的爪牙，一瞬间觉得友情遭受到了背叛。
陆元清怒上心头，愤然起身。
“姜元！”他怒瞪着眼前两人人，无视肃王一脸欣喜的表情，连以往的礼仪都全然忘记。质问道：“你们两怎么在一起！”
莫不是肃王又想了什么法子去拉拢姜元？不会真像话本里说的，姜元要去为肃王效力了吧。
陆元清此时的生气，不止因为事情如话本一般发展。更有自己的朋友和自己讨厌的人玩的很好的一种愤然。
肃王却好似误会了什么，连忙退了半尺，与姜元拉开距离，擦了擦衣袖解释道：“元清你别误会，我与姜元只是碰巧遇到，绝无半分逾越。”
姜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拱手道：“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肃王点点头，一双眼只挂在陆元清身上。
姜元冲陆元清眨眨眼，转身往城南方向，陆元清立马跟上。
肃王有心去拦，却被一旁的张治言拦住了脚步。
今日陆元清状态不佳，张治言不难看出。鬼都能看出来他不喜肃王，这个时候肃王要跟去了，好兄弟一时没忍住，犯下个大不敬的罪名就不好了。
陆元清本来是想向姜元求助的，可如今看到他和肃王走在一起，生日过后冷静下来，又不敢开口了。
姜元看着身侧沉默的人，笑问道：“生气了？”
“如今事情得偿所愿，不是该高兴吗？”
“什么？”陆元一脸迷茫。
姜元解释道：“那日分开之后，我便看见肃王找上郭凌，颇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便向他出了个主意，如今郭凌之事牵扯出西市禁药，郭太尉必不会将此事轻拿轻放，那郭凌那日行事不端，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这招借刀杀人，你觉得如何？”
姜元眨眨眼，周身透露出一副温润无害的样子。陆元清咽了咽口水，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与这样的人作对。
不过这样的人却是自己的朋友，想一想还挺爽的，陆元清心头的阴霾扫了大半，笑嘻嘻的怼了怼姜元，“真够意思。”
末了他又有些担忧，“那你觉得肃王其人如何？”
“还不错，很聪明。也很……自信。”姜元深深地看了陆元清一眼。
陆元清顿时急了，“不对！这个人心狠手辣又愚蠢自负，你感觉错了！”
像是担心姜元对肃王有太好的印象，他不停的要脑中搜刮词汇，甚至半点没有说人坏话的愧疚。
姜元轻笑一声，肃王这个人隐忍多年，不难想象他的野心，爷爷也叮嘱过他不要与其交往过深。就他这几次接触来看，这是确实是个聪明，有能力，有城府的人。但不知为何，他总能感觉到他有种掌控全局的自信感，这对谋大事者来说，可不是好事。
逗够了人，姜元这才安抚道：“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会小心他的。”
话已至此，陆元清也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为难之事说出来，丧着头问：“今日怎么不见姜爷爷？”
圣上召见隐山侯一事属于机密，姜元便解释说是老爷子与寺中大师去了城外山中修心，过几日才会回来。
“你没有别的要问我的吗？”姜元问。
“我……”陆元清有些犹豫，最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你不信我。”
姜元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所忧心之事，十日内必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