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直接来到赵映熙住所附近,趁几个官兵站着打哈欠的机会潜入房间,把盒子在床头又迅速离开,官兵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过。
没多久,房门打开,映熙回来,无人发现异样。她听了一整天的经文,脑子里嗡嗡作响,吵得她头痛欲裂。等简单用过斋饭,弯月已高悬天空。
凝珠去给她打水梳洗,赵映熙独自坐在桌边环视小屋。
正如凝珠所担心的,她的脱身法子并不高深,无非是放火烧屋,趁乱从后窗逃生。
后窗直通后山,可整座太华庙建在陡崖上,从后窗出来跑不了多久就是万丈深渊。运气好点,她能顺着崖间草木下到山底,运气差点,没等被人追上,她先摔成肉泥。
背后的门被推开又关上,她以为是凝珠来了,头也不抬地说道:“放那吧,我自己来。”
没听见声音,她心里打鼓,猛地看过去,果然看到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的男子冲着她恶劣地笑。
天越发寒凉,上官樾却手摇折扇,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揶揄道:“儿臣来看望母妃。”
赵映熙浑身戒备,态度冷漠:“这么快就处理完事了?南煜竟变得这么好对付。”
“南煜现在自身难保,杀不了我,你失望了?”上官樾不由分说地抱住她,“老九就是个白眼狼,你成了他的弃子,现在来投靠我还不晚!”
赵映熙心里暗骂他已没机会东山再起,拼尽全力抗拒,反被他控制住双手,她忍着恶心,诱哄道:“御林军还在外面。”
“你说那些狗奴才?你以为,我怎么进来的?”
眼见着他的手朝自己衣领袭来,她急道:“上官樾,这里是太华庙!”
太华庙是东陵圣地,与东陵气数息息相关,任何皇族从出生开始便不敢在此造次,即便是天子,来到这里都要规规矩矩地敬拜天地神明。
上官樾果然停下来,盯着她看了一瞬又松开她,冷笑道:“赵映熙,你此前对我欲拒还迎,我耐着性子陪你玩,现在,我可不会放你跑。”
“跑?”赵映熙后退一步靠着墙,距离他半臂远,水眸里氤氲着委屈自嘲:“我如何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她的确跑不了。人生地不熟,还生得这样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芙蓉面,她能跑到哪里去?
上官樾的手像毒蛇一样缠住她的脖子,寸寸收紧,又渐渐移至下巴、脸颊、嘴唇,重重摩挲。
“哭什么,昨日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赵映熙,你不就是想活吗?我已经安排好一切,过了明日,世上再无容妃,而我的府内会多一名姬妾,你听话,我保你下半辈子无忧。”
这一年来他已看明白,她是会咬人的兔子。聪明的漂亮女人实在太少,他觉得她有趣极了。他等了一年,猎物唾手可得,却猎物却想逃脱,他偏不。
房门被敲响,是近卫提醒他时间到了。新皇对他虎视眈眈,他忙里偷闲来看一眼美人,再待下去恐误了他的大业。
上官樾松手,临走前说道:“赵映熙,如果当初你投靠我,何至于走到今天?”
赵映熙但笑不语,目送他消失在夜色里,官兵头子谄媚地笑道:“娘娘,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赵映熙上下打量他一眼——他是御林军副首领,一切听皇帝差遣,现在竟对上官樾不闻不问。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关上门,脱力一般扶着桌子坐下,看着某处发呆。
凝珠端着温水进门,却看到她这样就知道她心情很差,赶紧放下水,再出声时语带哽咽:“殿下,日子再苦,也快要到头了。”
“我享受了皇家十余年的恩宠,和亲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我不苦。”赵映熙又拿出那把匕首把玩,“我只是,不甘心。”
赵映熙的美丽给她带来了太多麻烦,比如即便成了东陵皇的妃子,还是被他的儿子盯上。
这孽畜几次三番想爬上她的床,只是碍于老皇帝在,并没有得逞。可她知道,东陵皇给她的庇佑维持不了多久,果然,东陵皇死后,上官樾再也不掩饰对她的势在必得。
新帝不容她,上官樾要她成为禁脔,无论哪一边,她的结局都不好。明晚,她就要赴一场准备并不充分的孤独的逃亡,活下来的机会渺茫,但她愿意拼一把。她不甘心做一只养在笼里的兔子任人摆布,她的生死要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她要逃,哪怕失败,生命的终点也是灿烂的。
方才与上官樾周旋,她恶心极了,起身净面洗手准备休息。凝珠去替她整理床铺时,无意间看到枕头边摆放的陌生木匣子。这个房间的一切都是她收拾的,何时多了一个木匣?
赵映熙往床边走,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顺口问道:“这是什么?”
“您也不知道?”凝珠又怕又气。光天化日之下能让外人自由进出,外边的人都是瞎的吗?
映熙拦住她跑去质问的动作,示意她噤声,从她手中接过盒子,想打开,又怕里边放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若奴婢来开?”
映熙摇头,看着手中的木盒: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深吸一口气,揭开盖子,里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许是之前住在这里的香客落下的,收起来吧。”
凝珠接过,正欲盖上盖子,又把它放在手里掂量着,感觉空盒子有些过重了,思考间手一滑,盒子摔落在地,险些砸到映熙的脚:“奴婢有罪!”
与此同时,二人才发现盒子还有一层,这一摔,里边的东西咕噜噜滚出来,停在映熙脚边。
映熙低头看去的瞬间,心几乎要跳出来——那是一只做工粗糙的木雕,看得出来是只动物,仔细看去,尾巴和耳朵都缺了一个口子,显得这只动物更加丑陋怪异。
凝珠捡起木雕,转着圈地打量,皱眉道:“这是什么,老鼠吗?”
映熙恍若未闻,接过木雕放在手心,手指沿着耳朵的缺口抚摸,刚压下去的眼泪簌簌落下,只是这一次,她的眼里带着笑:这木雕真丑啊,偏生关键地方又那么像——像她养过的那只兔子。
凝珠急着给她擦拭泪水,她摇头,紧紧握着这只兔子。
她最初把受伤的兔子抱回来时,担心兔子活不了,对它的吃食伤病很是上心,恨不能与它同吃同住。宁钰那时候刚开始学木雕,见她这么紧张,开玩笑地说:“你这么喜欢它,我刻只兔子送你玩。”
映熙揉着兔子软糯的毛,嗔道:“哼,随你!”
后来,兔子死了,她伤心极了,无人理解,皇后更斥责她小题大做,只有小宁钰捧着一块木头递到她面前:“不难过了,好不好?”
映熙见她手心里的木头歪歪扭扭的,哽咽问道:“这是什么?你刻的老鼠吗?”
小宁钰干咳两声:“这是,兔子……”
她一愣,眼中还带着泪花,一时间哭笑不得。
小宁钰嘴硬道:“我还在学,以后一定能雕出好看的兔子。”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雕工烂得一如既往,若不是耳朵和尾巴的伤口,她实在认不出这是她养过的兔子。
“真丑。”泪水滴到手中的木雕上,映熙喃喃自语,泣不成声。
兔子丑归丑,但设计得却妙,肚子里特意留了一个可以藏纸条的小洞,尾巴处是活动的,转开便能把纸条取出来。赵映熙忐忑万分地展开,入眼便是她的字:
明日子时。
落款画了个凶巴巴的小兔子,旁边还配着一行小字——兔子咬人最疼了。
她一度怀疑这是黄粱一梦,拉凝珠过来反复确认,又往自己小臂上狠狠一掐,木雕和字条都在。
“凝珠,我们能回家了。”
她喜极而泣,在凝珠疑惑的眼神下把纸条烧成灰,将木雕收好。
凝珠怀疑这不是沈宁钰的手笔,她摇头否认,坚决地说:
“我确定,是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