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ott是卧底?!”我惊讶地看向安室透。
他的表情停顿片刻,伸手拿起手机阅览新收到的消息,灰紫色的眼眸在明明暗暗的路灯下像受到惊讶的猫一样定格住了。
消息后面还有些Scott的特征之类的说明,我与他不熟,看着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那次在KTV见到的印象。
果然组织出不了这么慈眉善目的男人啊。
安室透依旧平稳地开着车,安静的街道上什么声音都没有。我感叹了声“是公安啊...”
开到路口,他突然迅速掉头,踩下油门,这辆不久后就会因为超排被禁的RX-7的零百速度将我一把定在座椅靠背上。
“你去哪?”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窥着他的侧脸问到。
“当然是...抓卧底去!”他的声音压得格外低,在车内密不透风的空间内显得阴恻恻的。
又来了又来了...
有没有交警能够管管这个开车跟银河护卫队开飞行器一样的家伙啊!
想起上一次和他在车里很不好的体验,我紧张得心脏都要开始不舒服了。
“我知道你很有上进心,但是你能不能看看人家是狙击手,我们两个只是情报人员?我们怎么打得过他?”我苦口婆心。一般人会觉得打手刺客更厉害,狙击手只是远程射杀,未必能打架,实则不然,狙击手往往都有过人的体能,如果不是如此就扛不住经年累月严苛的训练。
所以打手未必能端起枪瞄准一千米外的目标,但狙击手肯定可以像拍苍蝇一样把我俩拍墙上。
他继续踩着油门,冷笑:“呵...未必。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下车。”
......那就太怂了。
如果是我一个人在家时候收到这条信息我可以假装没看到,该吃吃该睡睡,睡醒了假装忙两下子然后对拿到人头的同事恭维两句,但在同事面前表露出对任务的知难而退面上就不大挂得住了。
何况这可是卧底问题。
出了卧底击杀指令不积极落实是想怎样?这是立场不坚定,思想有问题。
我立即挤出一个冷笑:“呵...你都去了我怎么能错过。”
像任何一个规模达到足以让政府部门注意到的非法组织一样,我们内部卧底问题从没断过。卧底最好的死法是一枪毙命,难免有些会被曾经的上级或是同伴折磨的,总之一旦被发现下场都很惨。
我其实觉得挺大可不必的。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嘛,无非混在不同单位,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呢。
“不过你知道他会在哪里吗?”突然想到关键问题,我转头问他。
他浅色碎发下的眉毛一直皱着,神色晦暗:“大概知道。我之前任务中和他搭档过几次,听他说过一些地方。”
“人家跟你说过的地方还会当逃命的避难所吗?”我在抓捕卧底这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但乐于找茬。
他边点开地图搜索边接上我的话,此时说话的口吻跟Gin如出一辙:“他可不是跟我分享的,只不过是说漏了罢了...至于到底在不在,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分钟前我还感觉我们之间是可以说说笑笑的程度,看他这副冷酷狂狷邪魅坏得没边的样子又不大确定了,就好像动物园里看老虎打滚翻肚子你可以伸手撸它下巴喊它咪咪,可是一旦它站起来低吼一声那还是赶紧跑吧。
我现在感觉大抵就是这样的,甚至明明不是卧底都有些莫名心虚。可见在做坏人这件事上,我道行还是差了远了。
车开到码头边,我看着广告牌上小狗的形象有点眼熟,想起来这是最近广告上一直在放的储物仓库租赁。城市边缘灯光少,夜罕见的黑,我拿出手枪跟在安室透后面不由有些紧张。
说实话我希望那个Scott不在这里,我们对于彼此而言都是危险。
仓库区很大,视野还算开阔。按照常理来讲我们应该分头行动,但我实在不想在抓叛徒这种行动上冒着让自己受伤的风险,于是死皮赖脸跟在安室透身后,好在他也没注意到。
找了大半块区域也没发现半个活人,他停下来神色凝重地用手电扫了扫周围:“他不在这里。”
话音刚落他已经跑向了车,我一口气都没换完急匆匆跟上他。
就他这副眼里只有业绩的样子,我有点怕被丢在这荒郊野岭的。
他又把车开得跟飞行器一样快了,这段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光,远光灯照亮一片空空荡荡的空气,我全然不知道在向前奔赴什么。
“你今天是Gin附体了吗?”发动机响得轰轰烈烈,这车速搞得我太难受了,我得讲点话分分心。
“组织里谁不想抓个卧底添笔业绩。”他理所当然地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瞥我一眼,“哦,大概除了你。”
“我的位置又不会因为一个卧底有多少改变。”我双臂环抱在胸前,垂眸盯着作为前面的储物箱作为视线的落脚点试图平稳心率,“说实在的,我觉得抓卧底不如把自己的任务做好。”
“不就因为这些该死的卧底,我们的任务才会被再三阻挠嘛。”他不赞同,听着和卧底不共戴天。
“你往我这里放个卧底,我往你那里放个卧底...你不觉得这个事情其实挺幼稚的吗?”
他不接话,我只能干巴巴再讲下去:“能干就干,干不好耍这种阴招,卧底的命不是命嘛...我不是在说Scott,我是在想组织里的卧底不也是耗材吗?谁知道哪天这种任务就落到我们头上呢。”
他还是不接话。
行吧。
车转了半个圆,丝滑停在一栋废旧大楼的消防梯边上,车前灯差一点点就要撞上去了。他刹车刹得急,我被安全带勒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打开车门跑出去了。
你尿急吗?心里吐槽了句,我借着离楼梯更近的优势勉强跟上他向上跑去。大约跑到四层的位置,我们听到楼上传来打斗的声音。
他的表情在堪堪露出云层的月色下看上去严肃得吓人,停顿两秒之后突然加快脚步往楼上跑。这栋楼大约有十二三层的高度,对方估计也在向上跑。
虽然我对抓卧底这种事没什么积极性,但如果我也在场的话能不能也算我一个助攻?
脑子转得飞快,我脚上步子也不停,生怕被安室透甩在后面。跑到后面我也不知道是我累缺氧了还是他动作实在太快,恍惚间这哥们儿在眼前跑出了残影。
老旧的阶梯在时有时无的晦涩月光下无穷无尽地向上延伸,仿佛没有终点,脚步踏在上面的声响应和着快要爆炸的心脏,让人脑子一片空白。
“上面...真的是Scott吗?”我气喘吁吁问到。
他并不作答,只是慢下脚步借着这个平台的位置仰头朝天台两个打斗的人影看了眼,这个罅隙让我得以追上他。
而后,我踩掉了他的鞋。
在紧张时刻发生太出乎意料的事的时候脑子是会把画面速度降慢下来的。我看着那鞋子咕噜噜顺着台阶翻滚下去,翻了几圈后犹犹豫豫停在下一层楼的平台上。这时候要是下去捡鞋子会耽误很多时间,而且怎么想都太蠢了;不捡的话穿着一只鞋上去制裁卧底,万一穿个假面超人袜子或是脚趾破洞了之类的也会很愚蠢。
死局,这对一生体面的日本人而言是死局啊!
然而他连停顿都没有,只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奔。我顾不得低头去看他穿的什么袜子,只是呆楞在原地震惊于他要抓卧底的决心。
“Bourbon?”我试探性喊了他一声。
他不会根本没注意到吧?
眼见他冲到天台,即将抬腿踢开紧闭的大门,我憋着一口气大喊到:“Bourbon!你鞋掉了啊!!!”
余音缭绕于楼梯间,经久不绝,房顶上停的乌鸦还很配合地嘎嘎叫了两声飞走。
说实话,喊完以后我有点不好意思。
幸好他对于抓卧底的决心让他即使在这种场合都没有给我一个回头。
大约停顿了一秒钟,他才回过头来急声厉色地说:“去帮我捡一下。”
***
我的脑子此刻是宕机的,麻木地“哦”了声后转头跑下去。提着他那双在我手上跟邮轮模型一样的鞋子重新走到天台,我感觉今晚的剧情仿佛情景喜剧似的。
等我走出去的时候只见到他和Rye双双站在栏杆前,Rye已然抽上了事后烟。
我茫然提着鞋。
“你来迟了,卧底已经跳下去身亡了。”Rye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说烟花已经放完了。
安室透走过来接过鞋,语气略微生硬:“谢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此时半跪在地上系鞋带的样子我感觉他好像只被突如其来的雨淋湿的小狗,有种委屈巴巴的丧感。
“这次的功劳,我就领走了哦。”经过他身边,Rye背着狙击枪做了个告别的手势,逗小孩似的说到。
他仰头看着Rye,下巴绷得紧紧的,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Rye也不在乎,转头就走。
“谢谢你。”等Rye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楼梯间,他对我说到。
月亮又出来了,照在他的眼睛上湿漉漉的。
更像小狗了。
“你已经说过了。”眼下的气氛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心脏还在因为前面的奔跑嗵嗵地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挺生硬。
时雨以前说过,你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觉得他像只小狗。我不知道她这句话哪看来的,但好没有道理。我怎么会突然喜欢这个为了抓卧底把鞋都跑掉的安室透呢?
况且他还没拿到人头。
真是怂爆了。
“陪我在这里待会儿吧。”
我正要转身下楼,背后传来他叹息似的声音。我回过头去,他看上去很安静。
......
被Rye抢到人头这件事已经让你脆弱成这样了吗?
“还是让那家伙抢先一步,今天白忙了啊。”他双手插在兜里靠着天台周围的墙,语气里说不清懊恼更多还是遗憾更多,总之听着很惆怅。
我走到他边上,想着前面他俩就站在这个位置,不知道Scott是不是就从这里跳下去的。刚想朝楼下看眼,他抬手把我的脸掰回去了。
“跳楼的人死得很难看,别看了。”
他的掌心很暖,让我措不及防,只能跟他一样背靠着墙望着夜幕发呆。中天有颗很亮的星,去陶艺博物馆研学那次好像听小朋友们说这个时节能看到的明亮的星星是金星。
那就金星吧。
“你要和我做搭档吗?”他突然转头看向我。
比日常对话更近的距离和这个没有第三人在场的空间让他的目光显得冒进,我连迂回的余地也没有。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把我问懵了,我想着他也不是那种任务不顺利会颓败到萌生找队友抱团想法的人,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打击到他了。
“Bourbon啊,你不要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斟酌了下,我安慰到。
他似乎是愣了愣,语气一转:“算了。”他站直,向前走了两步,看我没有动弹就回过头来说:“走吧,回去了。”
按照正常逻辑来盘我好像是错失了什么,但这段对话实在太莫名其妙了,我还是谨慎点好。
前面上楼累的要死,现在下楼轻松不少。从楼梯转角下来刚好能看到Scott躺在地上的人影,好在他的头转向另一侧,我看不到,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有点害怕。
“我们不用管他吗?”看安室透抬手去开车门,我指着Scott的遗体问。
他半秒钟都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坐进去:“不用。”
虽然人死了就是死了,装棺材里还是盒子里都没区别,但我感觉暴尸荒野还是挺惨的,我叹了口气。
“你要帮他去收尸?我的车可不放尸体。”他见我磨蹭,边发动车边说到。
我赶紧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
“你跟Scott有什么过往吗?”思来想去,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Scott身上。安室透平时虽然卷,但也没有这么激进,他今天显然不正常。
“之前和S.J.交易那次,就是他透露给公安,我们损失十亿,丢掉两个仓库。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情报出了错。”他冷笑一声,带着些许大仇已报的快意,“如今看来就是他搞的鬼吧。还害我被上面怀疑。”
这么说来,好像就是那次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