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若前去开门,是北将军。
这北将军乃是魏源旧部,当年延州战役时便是魏将军带他一同血战延州。后来魏将军牺牲,北疆军队的四分五裂,北将军也就此沉寂。
濯清尘和步生莲对视一眼:北将军驻守北疆,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殿下,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北将军,好久不见。”
“殿下来延州,属下早该来拜访,只是这些日子北狄骚扰不断,让殿下久等。”
“无妨。”
北将军看向丹若:“丹若姑娘怎么在这里?”
“将军,延州兵变,我们这些人没了去处,便只好先凑合活着。”丹若站起身来,“殿下,将军,既然几位有正事要谈,妾便退下了。”
房门打开又被关上,北将军回过头,“殿下怎会来到这种地方?”
“怨我,”步生莲笑道:“听闻延州将军府有乐师琵琶一绝,一时好奇,这才拉着殿下找到此处,让北将军见笑了。”
“这位公子可是……”
民间评说,当今太子殿下生性冷漠,不喜人近身,若说谁是例外,那就只有——
濯清尘点头,“步家少爷,步生莲。”
“原来竟是莲少爷,”北将军原本冷若冰霜、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脸上骤然炸出笑意,他连忙起身行礼,“当年北疆一役,还要多谢莲少爷父母倾囊相助。”
步生莲赶忙回礼。
“陛下将延州兵变一案全权交由殿下,卑职得到的消息是太子车队还在路上,没想到殿下您竟然早已来到延州。”左右没了外人,北将军上前一步,“殿下,您身份贵重,实在不应该离开随行护卫独自来此。”
“还没问将军,我这次来延州,是秘密走访,将军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延州兵变,尸横遍野,末将心中不安,派了人在延州城外。只是北疆军队无令不可入延州,能做的实在有限……如今殿下身在延州,身边只带了暗卫阁的人吗?”
“暗卫阁以一当十,带他们方便些。更何况,如今延州有北将军军队威慑,想必也没什么危险。”
“末将一定尽心竭力,护卫殿下安全。”
锦囊的主人已经找到,一行人便离开了乐坊。
这三人走后乐坊大乱,犯了法准备跑路的,借机想要逃脱的……乐坊也许要被查封了罢,丹若看着三人渐远的背影,倚在窗边一动不动,似乎连日奔波让她有些疲怠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曾经热闹非凡的乐坊,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女人来——
“郡主,到底是谁背叛了延州?”
“我不知道。”郡主手里紧紧攥着从她夫君身上拔下来的弩箭,“北将军、张来清,还是,还是……我的夫君,延州兵变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谁值得我信任。”
“我们应该怎么办,还有您的伤……”
郡主抓住丹若的手,“延州没有能信任的人,那就去京城,找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就值得信任吗?”丹若摇摇头,“郡主,北疆受北狄侵扰,朝廷毫无作为,任由北疆自生自灭,太子?太子就值得信任吗?”
“军政把持在陛下手中,太子殿下在京中步步受限,这不是他的错。除了他,没有别人能救延州了。”
丹若抹掉脸上的泪,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声音逐渐坚定下来,“您需要我做什么?”
郡主将弩箭放到丹若手中,两人沾满血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要查延州兵变,就绕不开仿制弩箭,你把这几根弩箭交给我儿,送他去京城,去找太子!”
“您为什么不亲自去?”丹若察觉到郡主的异常,“您要做什么?”
郡主嘴角的血还没来得及擦掉,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此时带着嚣张的笑,延州几年的沉寂并没有磨掉她的爪牙,将门厮杀出来的血脉在此刻觉醒,她眼睛很亮,如同一只绝境中等待反扑的豹子,“我去会会那只藏在黑夜里的虫子!”
丹若目送郡主走进黑夜,血污干涸在郡主的石榴裙上,并不落魄,像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美艳绝伦的石榴花,那是她的战袍。
丹若直起身子。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郡主。
女子生而艰难,更何况像她这样的人。她是罪臣之后,生来低人一等,漂泊半生,被人骗、被人欺、被人辱。流浪到延州,幸而为郡主所救,为郡主所庇护。可还没来得及报恩,延州兵变便毁了她的家园。
那一场场昼夜不停的宴会背后或有内情,那些内情或许是他们这些小人物闻之色变的大事,可哪怕怀揣着这样的不安,宴会上高朋满座、灯火不息,比武台上的石榴裙随着她的琵琶声旋转个不停,那样的一抹红,开在人心里,好像连苍白的心脏也能染上一点颜色似的,那可真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时光了。
既然此后世间再无郡主宴,那么世间……
便已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啊!”
小乐师背着包裹,正要趁乱离开乐坊,刚走到门口就见有只白色的蝴蝶从天而降,在乐坊门口开出一朵秾丽绚烂的石榴花。
丹若嘴角含笑,在石榴花间闭上双眼。
“唉!”
这叹息叹得情深意切,濯清尘忍不住回头,“少爷,又因何而愁啊?”
“哥,没用啊。”
“什么没用?”
步生莲摊开手,“哪怕我们知道了仿制弩箭和延州脱不开干系,可是这兵变还是毫无缘由,甚至更可疑了。”
“延州和北疆密不可分,郡主和三位将军借延州废弃的军器处为北疆提供短缺的武器,无论是这几位将军,还是这两地,都达成了一种平衡,这种平衡很难由内打破。”
这正是问题所在。步生莲接着濯清尘的话说:“可是延州兵变还是发生了。”
“那就只能是有外人打破了这样的平衡。”
他们在京城中刚查到仿制弩箭,延州就发生了兵变。若非宁安郡主将仿制弩箭带到京城,他们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仿制弩箭和延州兵变的关系,等到钉子再去追查,恐怕证据早被销毁了。
步生莲看向濯清尘,“是谁把仿制弩箭带到我们面前?”
濯清尘:“又是谁宁愿毁掉延州也不愿仿制弩箭被我们发现?”
步生莲皱起眉,“那岂不是有两波‘外人’?”
一波人把仿制弩箭通过灯笼运到京城,嫁祸给濯仪。另一波人在他们将仿制弩箭与延州联系在一起之前,迅速用兵变抹掉仿制弩箭的痕迹。
这两波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把仿制弩箭暴露在京城,这批人看起来像大昭的“朋友”,可是仿制弩箭如果不暴露,延州也许并不会发生兵变,这个“朋友”看上去实在是有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成分在。这人暴露仿制弩箭,引得另一批人不得不对延州出手,延州兵变是他的目的吗?还是说延州兵变只是此人计划中的一部分?那么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而另一批人,不惜用兵变掩盖仿制弩箭的存在,又是为什么?是不想暴露仿制弩箭,还是想要隐藏其他的什么东西?
仿制弩箭暴露对谁威胁最大?谁又是其中的获利最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