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脚下,坐落着一套四进的大宅院,闹中取静,雕梁画栋的门头很是气派,屋顶排排坐的脊兽灵动可爱,比紫禁城少一对儿。
“终于舍得回来了?少爷。”
祁京墨刚进门,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哼,祁家老爷子正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虎目圆睁。
“孩子刚回家,让他洗个澡出来吃饭。”母亲温柔地打着圆场。
“这臭小子,前几天抄起车钥匙就出门了,也不知道跟人知会一声,多大个人了净会给家里人找事儿。”他爹重重地放下茶碗,越吼嗓门越大,生怕儿子听不见,回应他的是厢房里越来越大的水流声。
祁夫人无奈地叹气,这父子俩都一个德行,哪个都不会好好说话。
“好了好了,这不是好端端的嘛,京墨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不贪玩,咱们家不是派人跟着了嘛。”
老爷子硬邦邦地说道:“好个屁,你看看他那脸色白的跟吸血鬼一样。”
京城里权势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宅院也算不上多奢华,没有外人想象中的假山石林,满园名贵花草,只是栽满了时令的花木罢了,外加佣人们勤于侍弄了些。只屋檐的一角会框出去些景致,依照着四季都会有相应的花木热热闹闹地盛放,冬日里火红色的腊梅鼓起了大片大片的花苞。
祁京墨走出来时头发上还带着些湿意,又被他爹没好气地横了一眼,扭头吩咐管家把这院子里的地龙烧热一些。
他们家人睚眦必报是真的,护短也是真的。
祁京墨没什么胃口,但也安安分分地守着父母坐下了,陪老爷子喝杯茶。
“我怎么听着,你要给我安排相亲啊?”
“生意场上的客套话而已,你成天不着家,精神又不稳定,娶老婆干嘛?有了老婆就能拴住你了?”
祁老爷子一双鹰眼锐利无比,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的没少吃苦,面容看上去像是正常的六十岁老头子,但那双眼睛依旧神采奕奕,瞧着比祁京墨都有精神头。他近些年从高位上退了下来,身上的威压轻了,连带着脾气都好了不少,夹枪带棒时都没那么刺耳了。
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快四十岁的时候才诞下来的独子,前几年才经历了事故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的,能不上心吗?
祁京墨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台上轻扣,“还真有个人能监督我吃药,你帮我把他抢过来。”
老爷子乐了,“你自己追呗,哪有老子帮儿子追人的道理。你小子这张脸不是挺有竞争力的嘛,咱家也不寒酸。”
祁京墨黑着脸生闷气,“我问了,他不跟我。”
在父母揶揄的笑意里,祁京墨扯开椅子回屋歇着了。
老两口相视一笑,这是有心上人了。挺好的,不管是哪家的孩子,只要能让这小子不再沉湎于过去的伤痛里就行了。
能留在这大宅子里的人办事效率都很高,当二老看着手底下的人递过来的资料时,赫然出现的那张和晏淮央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俊脸,和那有过之无不及的跋扈性情……
老两口面色凝重,坏了,我儿的病情没救了。
相隔千里的A市,气温远没有北方那么寒冷,只是街道旁的树叶都萧萧瑟瑟地被吹落了。
覃雾窝在家里的时候只是裹了一件柔软的黑色毛衣,宽松垂顺的睡裤,还被席铮逼迫着必须和他穿同款的深蓝色拖鞋。
“席铮,晏家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男人一愣,抬眸深深地望了覃雾一眼:“你刚刚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很少叫你吗?”
“对,很好听,以后可以多叫。”
覃雾摇了摇头,恋爱脑真是没救了,你听不出来我在套话吗?
或许是被取悦了,席铮翘着二郎腿,给自己的小情人讲述着一些本不该被他这个阶层的人知道的内情。
“晏家换帅了,现任的继承人就是你在晚宴上得罪的那位少爷。那人很小心眼的,你以后绕着点他走。晏家的继承人之争是直接越过了一代人的,晏淮央的父亲已经被流放海外了,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被调回来,听闻晏老爷子对外发话了就算他死了,抬棺材的时候也不许这人在场,而同辈的叔伯们也是公认的扶不上墙。”
覃雾安静听着,他们家的事情说起来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晏淮央他爹是个爱出轨的人渣,年轻的时候没少给老爷子惹事,害得在那个年代最重视清誉的时候晏家名声扫地,也害得老爷子永远的错过了那个位子。本来对这个长子还有一线希望,可大孙子生出来的时候实在雨雪可爱、讨人喜欢,老爷子直接就隔辈亲了,看家里那个逆子越来越碍眼。在晏非那个私生子被接回来的时候,这个私生子的爹直接被扫地出门。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扔外面的,老爷子气性够大的。
“那也轮不到一个私生子顶门立户吧,晏家没人了?还是老爷子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席铮若有所思,“你似乎对晏家的事格外关注。说说吧,为什么宁愿借债也要拍下我夫人的车,你认识他?”
覃雾面色不变,“不认识,只是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像他,有些好奇罢了。”
打消疑虑的最好办法就是把问题抛回去,覃雾抿了抿嘴唇,“你呢,你也是因为我长得像他,所以才养在身边的吗?”
男孩子的眼神有些凄楚和迷茫,显然是这个困惑缭绕在心里很久了,看得席铮有些怜爱了。
与天边明月拥有着极其相似的容貌,对这个男孩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人恐怕穷尽一生都摆脱不掉这些豪门恩怨纠葛了,就算自己放手了,祁京墨和晏非那边会肯善罢甘休吗?是不是非要这张脸毁容了才会画上休止符。
席铮舍不得,看来要把人看得更紧一些了。
见人还是执拗地盯着自己,席铮也不想让他失望,索性就什么都告诉了。
“晏家老爷子年事已高,已经是古稀之年了,长孙离世的打击对一个老人家来说太重了。老爷子悲痛过度伤了根本,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虚弱,我上次去探望的时候晏爷爷都有些认不清人了,或许是他选择性地淡忘了所有的人和事吧。”
席铮生性凉薄,讲这些的时候语调也是平铺直叙的,他一直用余光在观察着覃雾的反应,见这人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显然很被触动,一时间疑窦也涌现了出来。
没等他梳理清楚所有的疑点,庄特助就来家里汇报工作了,一来就看到那妖精冲着自己笑的很甜。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庄毓啊,你老板这几天偷亲了我七次,抱了十几次,还经常不经过我同意就揉我的头发,你折算一下记账哈。哦,他昨天晚上趁我睡着还…… 唔唔唔。”
“闭嘴。”席铮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一向清冷的脸上也气出了薄红,没羞没臊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他还凉凉地瞪了庄毓一眼。
庄特助百口莫辩,不是,我没想听的啊。
“以后您和我老板的债务你们自行处理,不必经由我这一手了,表格我稍后发送到席总的信箱里。”
顿了顿,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老板,您今晚7点钟有一个商务洽谈的饭局,约的魏总。”
“魏凛?约他来家里吧。”席铮得忙着给这口无遮拦的情人立规矩,没空出去应酬。
等等。席总想了一下魏凛的容貌似乎也挺出挑,身形也是高大俊朗那一挂的,似乎也长在这小子的审美点上。
草,四面楚歌。
“不必了,你去替我接见一下,把对方的诉求和利益点都记清楚,有急事再给我打电话。”
席铮吩咐完才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覃雾,思考着是先把他爪子折断还是先把腿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