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突发紧急演习！”

基地海关出口处，梅赫达远远望见背着巨大背包的红色身影朝这边跑来，引得众人瞩目。也许是为了配合节日氛围，奇雅今天穿了件红色的毛绒大衣，长发用彩色丝带编织成一股一股，仔细听还有铃铛的声音。

她喘着气，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撑在他胳膊上：“你没等太久吧？”

他拍着她的背让她顺气，面对前来查看的机器员工出示两人的徽章：“我刚来。实验楼那边也听见警报了，演习怎么样？”

“我老妈非说分红队蓝队太老套了，分了十几个队伍，结果就是打成了一锅粥……谢谢你。”她接收传来的通行指令，送给对方一个灿烂的笑容，哪怕这位机器人海关专员只有传感器没有眼睛。

“最后谁赢了？”

“当然是我的组喽！”

他们乘坐的“约翰·威德尔号”红色运输舰有两百层楼高，行驶航线固定往返于中央基地与附近平民居住的星球，来回一次周期五天。梅赫达的老家帕西亚星距离基地有25小时的航程。

舰长乔治·威德尔是位皮肤黝黑的壮汉，他特地在连接口等着，上前与奇雅握手，饱经风霜的脸上溢满笑容：“好久不见，奇雅少校，我给你准备了最高级的舱房。顶楼，风景最好，而且无人打搅。”

“谢谢你，老乔治，希望我最喜欢的手工蓝莓派已经在炉子里了。”

“当然！看到你的预定信息之后，我立刻就去了厨房。这位是——”他把目光转向了梅赫达，“梅赫达少校，是吗？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和我说。”

“你好，威德尔舰长，久仰大名。”梅赫达与他握了握手。

他不是在客套。乔治·威德尔是位鼎鼎有名的船业大亨，名下的所有船只像是他自己的家族，约翰号、彼得号、威廉号……遍布整个D4象限，甚至集团业务还拓展到了界外星系。

“三年前，他在谈业务的路上遇见了移动中的微型黑洞，是我救了他一命。在此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踏出D4象限半步了，还热爱上了制作美食，看来他在平凡生活中获得了不少乐趣。”

两人登上涡轮直升梯，从玻璃窗向外俯瞰，整座中空的运输舰被尽收眼底。华丽的内饰、时尚的结构设计错落有致，在典雅与奢华之间流畅转换。

舰长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以为只是外出公干，给两人各自准备了套间。不过这对于奇雅来说根本不是障碍，等梅赫达从衣帽间收拾出来，便看见她脱了外套鞋子正在床上打滚。

“你要不要先看看我给你妈妈准备的礼物？”她翻身从床上爬起，将鼓囊囊的大包拖到身边，打开拉链，掏出一个神秘的箱子。

梅赫达好奇地坐在床沿，看着她输入密码。黑色盖子弹开，里面不是他想象的礼品特产，而是个巨大的透明培养罐，蓝色的液体里漂浮着几只不明金色软体动物。

这礼物准备得真是……太投其所好了。

“我母亲一定会喜欢的。”他无奈地说，“你怎么知道她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就爱研究各种奇怪的生物？”

“伊莉亚教授过去的论文著作网上一查就有。”她献宝似地捧着罐子，“这是我特地让边境的朋友寄过来的，还活着呢。据它说，这种海底生物可以融进人类身体，然后人类也会变成软体的。你能想象探险队看到一群失去骨头的人类软趴趴地躺在海底时是什么感受吗？”

梅赫达头皮发麻：“想象不出来。”

它们的表皮是浅金色，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他无法把这些和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生物与那样猎奇的场景联系在一起。

隔着罐子与蓝色药水，他对上了奇雅的视线。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她咂咂嘴，“只是感觉亲吻水仙花的毒素还没消退。”

……

“帕西亚星即将于10分钟后抵达，请下船的旅客做好准备，在5号口进行海关安检排队。”

临别前威德尔舰长给他们装了五盒手工蓝莓派作为礼物，让他们回程再联系。等零星的几个旅客下船，运输舰很快飞走，消失在了宇宙中。

梅赫达和奇雅都是现役军官，可以走绿色快速通道，他们丝滑地通过海关，站在了帕西亚星的大地上。

“我以为回家过节的人会很多的。”她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四处张望，少数的人影很快就不见了。

“帕西亚星人热衷于与家人团聚，他们估计上周就已经回来了。”他指着穿梭舰停靠点说，“走吧，母亲在那有个私人车库。”

帕西亚星是一颗实验星球，当穿梭舰升到空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被规划完成的土地。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土地完全不按照温度、湿度、季节和地形正常显现。

刚从茂密潮湿的热带雨林上空飞过，就来到了冰冷严寒的雪山山峰，接着一阵狂风刮过，炙热干燥的红土地显露出深深的沟壑，蔚蓝的大海冲刷着金色沙滩，几公里外，被火山灰覆盖的黑色土地带来不祥的气息。

“所有的景观被人为改造出来，而且全部都是受到监管的区域。”奇雅阅读着穿梭舰上的地域介绍，“你家在哪个方位呢？”

“我们已经到家了。”

面对着她不解的眼神，梅赫达指了指绵延不绝的山谷：“这些都是我的家。”

“你是说……”

“我们十分钟前看到的土地就已经属于我母亲了。”他盯着窗外，儿时的恐怖回忆浮现在眼前，“帕西亚星近一半的土地都是她的私人领地。她饲养了非常多的外星生物，交由机器饲养员和护卫管理，其中不乏一些被评判为‘五星级极度危险，不可接触’的猛兽。你刚才看的那些地方有很多都是禁区，如果你想逛逛，最好提前和我母亲说，她会告诉你要做哪些准备。”

她的眼中点亮了火光：“那岂不是说，这里是最好的冒险圣地！”

如果你在七岁时差点被巨蜥的毒牙咬成两半，或者被飞龙叼走扔进沼泽里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他悄悄摇了摇头。

“深海科学院资助了部分实验地，每年她的学生们都会来这里研修，不过节日这几天家里只会有我们三个。到了。”

一栋白色的庄园从山谷背面显露出来，坐落于峡谷顶部，位于整座山峰的最高点。最前方是由简约大气的大理石和白玉石铺就的广场，从入口台阶上去，地板则布满了繁复的花纹。一些黄金珠宝摆设陈列于开放式环形走廊，展现出严格的对称结构，高高的穹顶和镶嵌有彩色玻璃镜的尖拱形门廊?极具古典东方帝国风格。而庄园的后面是巨大的湖泊与喷泉、森林以及马厩。

但这不是整片区域唯一的建筑，奇雅指着半山腰的灰色城堡问：“那里又住着谁呢？”

“第九看守所的副所长孟潭警督。”梅赫达的眉毛抽动了一下，“她之所以住在那里是因为……她是个钉子户，不肯和其他居民一起迁居到对面的半球，所以她家的房子就一直在那。顺便说一句，她不是帕西亚星人，是小时候跟随长辈工作调动一起来的，后面才在这扎根。”

“这么说孟潭警督会和我们一起过节？”

“不，她最讨厌节日。”

穿梭机平稳地降落在广场上，梅赫达拎过两人的行李交给机器助手，说道：“定位显示我母亲在后院，你先去和她打个招呼，她很随和的。我检查下给你准备的房间就来。”

他点开助手面板上的界面，查询母亲为奇雅准备的房间，看看是否还要添置物品。几分钟后，他正要关掉屏幕，后院传来的尖叫让他瞬间慌了神。

“啊——”

“奇雅！”他认出了谁在尖叫，想也没想地拔出脉冲手枪，穿过广场朝后院狂奔而去。

他从未听见她如此惊恐的声音……

梅赫达慌不择路地冲出走廊，绕过一根巨大石柱，冷不丁和站着的人撞在了一起。他忍着疼痛一把抱住了对方：“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她没回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手指颤巍巍地竖起：“你看……”

后院的山毛榉树下，蹲着只巨大的棕红色皮毛、大约十英尺高的四足猛兽。它上半身趴在地面，比人类手臂还要粗的两颗巨大獠牙裸露在外，四颗黄色的眼珠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一个身穿灰色风衣的人类躺在地上，她只有下半身，而上半身……在野兽的嘴里。

这回轮到梅赫达想尖叫了，他拿枪的右臂猛地绕过奇雅的肩膀上方，扣下扳机。然而她突然用力敲了下他的胳膊，脉冲光波偏离了方位，打在头顶的山毛榉上。

脉冲手枪的眩晕档对动物包括人类没有什么杀伤力，山毛榉树却直接炸掉了一半。

“小心点儿！”伊莉亚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在野兽的肚子里说道。

奇雅迅速卸掉梅赫达手里的武器，脸上的表情也从惊悚转为了恶作剧般的笑意。

冷静。

梅赫达深吸了口气，竭力不去想自己回家不到五分钟就被母亲和心上人联手整蛊的现实。他对着野兽肚子抱怨：“母亲，你都快六十的人了。”

“你也快三十了，却还是会被吓到。”

野兽张开血盆巨口，把伊莉亚吐了出来。她带着副带有探照功能的防风镜，手里拿着未知的仪器：“M’tra先生的食道里生了囊肿，疼痛不已，我已经治好了。”

“谢谢你，伊莉亚教授。”野兽居然口吐人言，“我想对你的孩子们也表达友好，可以吗？”

“当然可以。”

地动山摇的震荡中，获得允许的巨兽迈着粗壮的四肢瞬间狂奔到两人身前，将他们一起含到了口中。

梅赫达视野里一片漆黑，与他的想象不同，巨兽嘴里干燥温暖，也没有任何异味。他听见奇雅在它舌头的位置拍了拍说：“很高兴认识你，M’tra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