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急渐大的雪花敲打着窗面，包厢内暖烘烘的。

路嘉一克制着呼吸和心跳，觉得包厢内的温度有些灼人，惹得人各种心思都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放大心底的贪念。

她错开视线，下意识想说谢谢，可看到程衍重新靠回沙发姿态散漫的模样，才想起来这不过是游戏。

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受，又或者她根本不敢去细究。

“路记者，传到你那儿的是什么？”陆成远问，程颂也好奇看过来。

路嘉一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程衍。程衍挑眉，一副没所谓的模样。路嘉一思忖两秒，“春节……快乐？”

一句话，程颂睁大眼：“不对啊，我说的不是。”

路嘉一眼睫轻颤，用尽了平生演技，心虚道：“不……不是吗？”

说着，她心一横，疑惑看向程衍，决定栽赃嫁祸。瞥见她的动作，程衍翻转纸牌的动作稍顿，意味不明地看她两秒：“是，春节快乐。”

路嘉一……路嘉一右手掐了掐左手虎口，转头心虚看向窗外的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程衍很低地笑了一声，又惹人耳膜酥麻。程颂还想再问，程衍眼睑稍抬，敷衍看向晏宁，一副笃定的模样：“我听到的就是春节快乐。”

路嘉一：“……”

怪不得能是最佳男主角呢，她低眸喝了口牛奶，想到从前的程衍也是。

少年斜挎着运动挎包，戴着棒球帽，黑T黑裤，神情恣意悠闲，好像没什么可以让人慌乱的事情。这样的人，天生耀眼，往那里一站，说服力和信服力都极强。

他说完，晏宁思索两秒，不做辩解转头看向陆成远，陆成远也缓缓转头看向程颂。

程颂：“？”

“看我干什么？”程颂不背这锅，耸耸肩，开始游戏复盘：“我刚说的话是问陆成远要红包。”

陆成远否认：“你说的是祝我生意兴隆。”

程颂：“……”

晏宁：“我听到的是的确是祝边路律师事务所和茶社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陆成远：“……”

程颂一言难尽地看向陆成远，陆成远大爷似的夹了块肥牛，不予承认。

“那晏宁说的是什么？”程颂点名，晏宁笑着看她。

程衍冷笑：“提醒我给程小三发红包。”

晏宁没否认，程颂哦了声，弯唇。

最后几人齐齐看向程衍，一个传话游戏玩出了推理感，对路嘉一给出的答案也提出了怀疑，问程衍：“那你说的是什么？”

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末尾两人。

路嘉一张了张嘴，有种当众撒谎撒谎要被戳穿的感觉。尤其是还有没有拉黑过人被程衍指出的情形在前。

明明，她的确是没有拉黑过人，也莫名觉得心虚。她又喝了口牛奶，往程颂身边挪了挪。

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程衍气笑了，将话题引到她身上：“路记者，你觉得我说的是什么？”

“……”路嘉一讶异睁大眼，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她快速收回思绪，面不改色，斩钉截铁：“春节快乐。”

不擅长撒谎的人企图按着左手虎口缓解紧张，却没意识到，这是她的性格惯性。

由于平常面无表情认真的模样太唬人，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她越是镇定礼貌，越是代表不擅长和紧张。

程衍也是认识很久后才发觉。

他收回视线，挑眉，指尖在桌面上轻敲着，须臾，点了点头：“哦，不记得了，除夕快乐？春节快乐？新年快乐？随口说了一句。”

除夕夜的节日气氛使然，他不确定地说出几个相近的节日祝福词，反正显得路嘉一的答案真实。

但一圈溯源后，程颂无奈：“不是，你们都不听别人传什么，全靠自由发挥啊？”

她说着，啊了声：“也不是，只有我们一一最认真在玩。”

话音刚落，程衍低笑一声，不予置评。

路嘉一……路嘉一转头继续看窗外连绵未绝的雪花，心虚。

陆成远祝福了自己财源广进，心情不错。

晏宁纯粹是来陪程颂玩的，心情自然也不错。

活跃气氛的游戏结束，几人没再折腾，窝在包厢里吃火锅。

窗外是冬日的雪，窗内是美食酒水，还有时不时的闲聊和恰到好处的节奏。

路嘉一以为自己会局促，却意外地没有。酒足饭饱后，几个人也算是在雪夜的除夕里守了个夜。胃里是暖的，身体是暖的，就连心理也是暖的。

彻底结束后，外面的雪还在继续，地面总算有了些许积雪。

陆成远起身安排服务生送几个人回去，程颂和晏宁一起走，转头看向路嘉一，不放心道：“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路嘉一轻摇头，好笑道：“不用。”

“不用你。”陆成远好笑道，“放心，一定都让你们安全到家。”

程颂还是相信陆成远的：“那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她叫人来的，总要知道人安全到家才好。

路嘉一弯唇颔首，她才被晏宁扶着离开。

一时间，包厢里只剩下陆成远、程衍和路嘉一。陆成远十分自来熟道：“你们就不需要我安排了吧？”

不过路嘉一是没打算麻烦别人的，她正要出声，程衍随手拿起搭在一旁的两个羽绒服，把其中一个递给路嘉一。路嘉一稍顿，还没出声就听到程衍嗯了声。

陆成远目光在程衍和小金主身上游移一圈，轻啧声，转身出了包厢。

路嘉一：“……”

她见程衍抬脚往包厢外走的动作，鬼使神差地想到自己还要追人，抿了下唇角，认真低声：“程老师。”

“……”

听到这个称呼，程衍眉心一跳，提醒她：“我没有教师资格证。”

程衍：“还是你需要我重新介绍下自己。”

路嘉一茫然：“什么？”

“我的名字。”程衍语调莫名道，路嘉一轻眨眼：“哦，不用了。”

程衍低嗯声，稍顿，就察觉到搭在手臂的羽绒服一角被人揪住。极轻的力道，伴随着很轻的一声：“程衍。”

程衍一顿，侧目，目光落在黑色羽绒服一角的白皙指尖。

路嘉一抿起唇角，抬眸看他：“我能搭一下顺风车么？”

闻言，程衍似乎想到什么，移开目光低笑了声：“哦，可以。”

路嘉一松口气，收回手。

随即，程衍抬脚往包厢外走，刚走两步，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路嘉一，神态自若：“不是要搭顺风车？”

“……”

路嘉一松怔两秒，抬脚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柔软的走廊地毯上，路嘉一忍了忍，认真出声：“你不戴口罩和帽子吗？”

话音刚落，程衍止住脚步看她，表情莫名：“我不能见人？”

路嘉一：“……可能是太能见人了吧。”

“……”

程衍低笑着哦了声，还是解释道：“这一层不是对外开放的，陆成远留给熟人的，没必要。况且——”

他稍顿，路嘉一下意识道：“什么？”

“没什么。”

程衍收回目光，在一旁按下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刚下去就看到打着双闪的车子，他抬脚走过去，坐进后座的位置里。然后，看向还站在车门处的路嘉一，意思很明显。

上车。

路嘉一静默两秒，面无表情地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抬脚上车。这是她第二次主动追人，还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读书的时候还能一腔孤勇，现下却开始紧张。刚到车里坐下，她下意识伸手扯过安全带系上，转头疑惑看向程衍：“你不系吗？”

路嘉一外调期间坐过几次自由奔放的出租车后，果断有了后座也要安全带的习惯。

闻言，程衍挑眉，正要出声。路嘉一却头脑一热，本着追人的态度出声：“需要我帮忙吗？”

说完，连续的咳声传出，程衍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路嘉一脱口而出的一瞬也有些后悔：“算了，我是开——”

“好。”

冷不丁的一声，路嘉一缓慢僵住：“啊？”

程衍姿势闲散，像是没在意：“不是要帮忙？”

路嘉一……路嘉一深吸口气，面上神情一本正经。

她往程衍那里挪动了些，认命地抬手拉出程衍那侧的安全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给别人系安全带，路嘉一莫名手有些不听话，一次两次都没插进去，她抿住唇角，倾身往程衍那里挪了挪，神情认真。

清甜的味道混杂着车内熏香窜入鼻息间，发丝沿着耳后落下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程衍的手臂。

轻柔又勾人。

程衍突然有些后悔。

路嘉一自然没在意到程衍，倾身的动作有些累，一下没支住，忙不迭在下滑是伸手扶住什么。直到紧绷的肌肉和温度透过工装裤传出，她一下子愣住，错愕抬眸：“抱歉，我——”

话没说完，拉着安全带的那只手被温热的掌心裹住，啪嗒一声，陷入卡扣。程衍喉结很慢地滚动下，嗓音又低又哑：“路嘉一，你故意的？”

一瞬间，路嘉一猛然回神，手忙脚乱地坐回去系好自己的安全带，耳廓却不受控制地发烫。她呼吸错乱着，掌心无意识地摩擦着胸前的安全带。

车子缓缓启动离开，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里。

路嘉一轻叹口气，想说追人真的很难，转眸看向窗外的街景思考着怎么找话题。在受访者面前按着提纲从容不迫的人，此时没有采访提纲，只有隐秘心事。她突然就懂了余嫚说她生活里紧绷是什么意思，她了解过受访者的经历成就和惯用语言，所以问题总有答案，她只是做引导。

而现在，她没有答案。

路嘉一指尖无意识划着车窗，留下一道道霜痕，露出窗外的雪花。

“在追人？”

陡然的一声，路嘉一轻啊声，不经思考直接给出了回答：“对，我——”

她顿时哽住，转头看向程衍，后知后觉想到玩游戏时造成的误会。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程衍意味不明道：“需要帮忙吗？”

路嘉一缓慢地眨了下眼：“啊？”

程衍没在意地摸出手机划了划屏幕，不经意道：“不是要追人？”

他稍顿，重复：“需要我帮忙吗？”

闻言，路嘉一缓缓怔住，莫名地，心口有些发堵。

她正要说别的，程衍指尖轻敲着膝盖：“路小七。”

路嘉一抬眸。

程衍笑了，桃花眼中泛起涟漪，敲打着膝盖的指尖缓缓顿住。

他侧目，神情认真：“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你家落下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