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年,檀胥虽喜怒无常,却在政事上有颇多独特的见解,剑鳍族在他的带领下也没有没落,因此大多族臣虽对他弑父杀兄的事心存芥蒂,但也都忠心耿耿。
檀胥这个族长做的可谓是顺风顺水,突然有一日,檀胥忽的想起点什么。
他召来手下,问:“族中可有磷虾?”
手下说有,他便道:“给我准备二十石,再去给鲛族族长递张拜贴,明日我要亲自去拜访。”
手下去办了。翌日,檀胥早早便出发了,在正午之前赶到了鲛宫。
是格桑开的门,他领檀胥去了御堂。
沈寞立在御堂中间,背对看檀胥,他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来人是谁。
“你这族长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要见我?”沈寞问道,眼睛却不曾离开桌面。
“来把当年的赌约完成,顺便把你的剑还你。”檀胥走近沈寞,将芷宿还给了沈寞,他这才发现桌上还有幅画。
画中人,是白垣。
“他是怎么死的?”檀胥说的是白垣。
“你都已经看到芷宿了,还猜不到他是怎么死的吗?”沈寞终于不再看桌上的画,抬头看向檀胥。
“你爱他吗?”檀胥问。
“与你无关。”
”你爱他吧。”檀胥笃定道,“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说了,与你无关。”
“是,白垣是与我无关,可是阿褚与我有关,如果白垣没死玫江就不会趁虚而入,阿褚就不会死!”
“什么?白褚死了?”沈寞诧异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因为人间早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檀胥责备道:“是你害了她!”
“……我……我”沈寞没想到艇还间接害死了白褚,他对不起白垣,对不起白褚,也对不起檀胥。
“抱歉。”沈寞道。
“道歉能让我的阿褚活过来吗?”檀胥并不接受沈寞的道歉,也没资格替白褚接受沈寞的道歉。
“沈寞,你要是真想道歉,就以死谢罪,到了下边,去问问他们兄妹,能不能原谅你。”
檀胥走了,留下了那二十石磷虾,和他与沈寞多年的情谊。
日后,相逢即是陌路。
海底诡谲汹涌,民间作奸犯科之事时有发生,皇宫里却是歌舞升平,只因今日是九月初一,是太子生辰。
太子生辰宴在东宫举办,朝中许多官员的儿子千金都集聚于此。
太子今年二十有一,府中却只有一位侧妃,正妃之位空悬,所有来参加宴会的姑娘都是为了这个。
毕竟这可是未来的皇后,何等尊荣。
而此时正处尊位的太子侧妃,却并不开心。
太子侧妃阮崔是朝中吏部主事的长女,原本这样的家世,是断入不得太子府的。
可当朝太子命中少子,纳了许多通房侍妾都没生出儿子,于是找江湖术士算了一卦,术士说,唯有瑜德五年十月初七生的人才能生出渊麟王朝未来的皇帝。
得此消息,太子祁灏立即着礼部筛选,只找到了一位符合的人选,便就是阮崔。
于是太后钦点,皇帝赐婚,阮崔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近日阮崔总觉胸闷恶心,时常干呕,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她只当天气炎热,并未在意。
宴席上,皇帝坐在主位,太子与众世家子弟坐在左侧,众公主与朝臣千金坐在右侧。
席间,众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只有阮崔沉默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顺着阮崔的眼神望过去,她身旁的座位空着,那本该是十一公主祁殷的位子。
祁殷是祁灏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是当朝唯一的嫡公主,或许是历代渊麟皇帝都命中少子,瑜德帝膝下有十三个孩子,却只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中宫嫡出,一个却是罪妃所生。
按理说,这样的宴会,祁殷是绝不会缺席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宴会都开始了那么久,祁殷却迟迟未到。
连瑜德帝祁徽都发现了异常,问道:“都这个时辰了,诗乐公主怎么还没有到啊?”
听到祁殷的封号,阮崔握着酒杯的手一抖,抬眸望向祁徽。
“回父皇的话,儿臣听闻十一妹近日总在宫中练习舞剑,此番来迟,想是还在为儿臣准备生辰贺礼。”祁灏为祁殷开脱道。
虚伪。
阮崔在心里想,分明昨日还同他那一众美人说祁殷就是个麻烦事儿,今日倒在陛下面前演上手足情深的戏码了?
“是吗?”祁徽到是很受用,听后开心不少,“你母后也很会舞剑,不知诗乐是否有继承到你母后一二?”
正聊着,宫外太监来报:“诗乐公主到。”
祁殷身着戎装入席,朝祁徽行跪拜大礼,“儿臣参加父皇,父皇万岁永康。”
“起来吧。”祁徽笑着说:“听闻你要舞剑为你皇兄贺生,是吗?”
“正是。”
“好!就舞剑,舞得好,有赏!”祁徽已然有些醉了。
祁殷并不扭捏,抽出腰间软剑,踩着鼓点,跳起舞来。
祁殷生的与先皇后有四分相似,恍惚间,祁徽好像看到了自己己故的发妻。
“姝儿……姝儿……"祁徽喃喃道。
一曲舞罢,祁殷说完贺词,上前讨赏,“父皇,这贺礼如何?”
祁徽这才回神,“既是给你皇兄的贺礼,自是你皇兄觉得好才算好。”他道。
祁灏起身回道:“皇妹剑术了得,舞姿灵动,倒确实有几分母后从前的风范。”
“你皇兄都这么说了,诗乐,朕就将这你母后从前最华盛的头面赐给你。”
祁徽一拍手,便有一个老太监端着头面走了进来。
“这是你母后入主中宫时,朕赏的,今日,朕赐给你了。”
老太监将头面递给祁殷,祁殷双手接过,跪地谢恩,方才回席,老太监也站回到祁徽身旁。
“阮姐姐,你看到了吗?我方才舞得怎么样?”祁殷眨巴着眼睛,期待着阮崔的回答。
“公主天姿聪颖,自是做什么都是极好的。”
“阮姐姐是真心这样觉得,还是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恭维一番?”祁殷又问。"
“公主多虑的了,是真心的。”
祁殷还想问,可阮崔已经偏头去看席上的歌舞,不再看她,她便是想问也问不出口了。
“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祁殷嘟囔道。
面对这样的小孩子作派,阮崔忍俊不禁,浅笑出声。
“阮姐姐想到什么了这样开心?刚才与我闲聊时还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倒让十一娘觉得是我惹恼了你。”祁殷有些不忿道。
“我是恼你,你要舞剑,也不同我说,哪个允许你跳我编画的舞步了?”阮崔也不掖着了,直说,“陛下叫你的时候,我都担心死了,你个没良心的,还好意思问我。”
阮崔说着还推了祁殷一把,力道不重,祁殷顺势握住那只手。
“阮姐姐,别恼我了,我原是想给你个惊喜的,这是我们初遇时,你舞的那一曲。”祁殷牵着阮雀的手,放至心脏处,“摸到了吗?阮姐姐,我有良心。”
为你而跳。
只是这句话终是没说出来。
纤纤玉指下跳动的心脏,诉说着满腔爱意,汹涌得连带着另一端的人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阮崔抽出手,清了清嗓子,“谁知道是良心还是黑心。”
“我剖给你看。”祁殷直言不讳。
“呸呸呸!”阮崔罕见愠色,“不许胡说,剖了心,良心也成黑心了。说这样的话,是成心要气我。”
祁殷看着阮崔微皱的眉头,倏的笑了,她觉得是时候了,“阮姐姐,其实我……”
话还未说话,祁徽的声音传来,“阮雀,你嫁到太子府也有一年多了,怎么这肚子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阮崔尴尬起身,回话道:“回陛下的话,妾身自小身子不好,或许是还没有调理好。”
“这怎么行?可是太子府那些御医医术不佳?正好今日朕在这,来人啊,把陆院卿请过来。”
祁徽口中的陆院卿,是九毒之一的陆鸩,早些年跟在琼璟帝身边,医术了得,祁徽登基后便掇升了院卿。
陆鸩很快就到了,他今年虽已五十好几,可看上去,却是和二十岁的男子别无二致。
陆鸩在来的路上就听总管太监夏謇说了祁徽传他的目的,于是行礼之后便径直走向阮崔,跪坐在她身边,将脉枕放到案桌上,又拿出一条绸布盖在了阮崔的腕上。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侧妃娘娘已有月余身孕。”切脉之后,陆鸩高声贺喜。
声音也同二十岁男子的一样。
“当真?陆院卿可会诊错?”祁灏兴奋地站了起来,问道。
“回太子殿下,臣从医三十余载,从未有过误诊。”
“太好了!太好了!”祁灏大笑着。
不单是祁灏,满座宾客也都笑着贺喜,只有阮崔和祁殷笑不出来。
插曲过后,是更加热闹的歌舞和更加香淳的美酒,阮崔借口离席,祁殷也追了出去。
祁殷在湖岸边拉住阮崔。
“阮姐姐,方才的话,我还没说完。”
“不用说了。”阮崔已经猜到祁殷要说什么了,可她如今已有身孕,事成定局,多说无益,不如不说,对她们都好。
“为什么不用说?我就是要说,阮崔,我喜欢你。”祁殷紧紧攥住了阮崔的手腕,生怕她跑了似的。
“公主殿下,事到如今,何必开这种荒唐的玩笑?”阮崔抬起手腕,道:“还请殿下放开。”
祁殷没有放,而是攥得更紧了,“你觉得这是玩笑?还觉得荒唐?”
“是。公主不觉得吗?荒唐至极。”
阮崔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刚才还柔声细语地说担心祁殷,现在就觉得荒唐。
“我不相信,阮崔,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有又如何?”阮崔质问道:“祁殷,我有孕了,若是生下一个儿子,正妃之位便是我囊中之物,我要的,你给不了我,但太子可以。”
“你想要母仪天下,对吗?”祁殷问。
“对。”
“若我做了皇帝呢?”
“你疯了?”阮崔连忙捂住祁殷的嘴,“祁殷,这话叫有心之人听了去你就是谋反,你有几个脑袋够掉?”
祁殷拿下阮崔捂嘴的手,又问了一遍:“回答我,若我做了皇帝呢?你是否就愿意和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