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6月5日,京都。
在这太阳西坠的逢魔之始,路上行人都脚步匆匆,踩着昏黄的日光匆忙赶向家的方向,仿佛有无形的声音在告诉他们,今夜将有暴乱发生,只有闭门不出待在家里才能躲过这一场动乱。
相比之下,站在墙角的阴影中望着这一切的刀剑男士们就显得格外悠闲了些。
“再过不久,池田屋事件就要开始了。虽然……”和泉守兼定压低了声音,眼睛一眨不眨的注意对面旅店的情况,“今夜过后这事件还能不能叫这个名字就不知道了。”
他们正藏在四国屋旅店对面的一条巷子里,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时不时有住店的客人掀开帘子走进旅店,跑腿的小厮一刻不停地招呼客人,时不时寒暄两句,有些客人被他引上了二楼,有些则安排进一楼的客房。
四国屋不少有人入住的房间都拉起了窗帘,隔绝外人的窥探,特别是二楼最靠近里面的那个屋子,临街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连里面的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那个人离开了。”堀川国光低声说道。
侦查能力最好的小胁差清楚地看到,窗帘的缝隙后面有人撤回了一根手指头,厚实的布料自然垂落,缝隙消失,屋子里借助缝隙悄悄观察街道情况的浪士暂时离开。
“真是够警觉的。”
“这里聚集了这么多攘夷志士,不小心一些的话就会被新选组一锅端掉吧卡内桑。”
“这我当然知道。”和泉守兼定双臂环胸,向后倚靠着石料堆砌起来的墙壁,右腿曲起,右脚踩着墙面,收回自己过于直白的目光,免得被警惕的目标发现问题,“呐,鹤丸,你到底有什么计划,该说说了吧?”
鹤丸国永点头,“我还叫回了加州清光,他很快就能和我们汇合。”
“壬生村那边?”
“那边有安定在,暂时已经足够了。”回答和泉守兼定的是从小巷另一头翻墙跳进来的加州清光,“新选组的行动已经确定下来,土方岁三会被派来四国屋。”
青年付丧神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趁没人注意借着站直身体的动作掩饰刹那的异常,
站在和泉守兼定斜对面的堀川国广抿了抿唇角,默默移开目光。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鹤丸国永把缺了一名成员的第一部队召集起来,四颗脑袋外加一只狐大助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了好半天。
三个付丧神一边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大悟,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大大的问号加叹号,以及脑门上的一行字,
“啊还能这样?”
是的,没错,确实可以这样,鹤丸国永自信点头。
“你是队长,都听你的。”和泉守兼定耸耸肩膀,然后话锋一转,“就算是这样,为了防止意外,四国屋也需要留下一个人吧。”
湛蓝色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对上鹤丸国永的目光,“让我留下来吧,队长。”
留下来,就意味着有很大的可能直面土方岁三,
这一点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
哪怕是这样,和泉守兼定都主动提出留下来的请求,鹤丸国永审视着面前的青年付丧神,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半点不会动摇的坚定,“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出乎意料的,身披青葱色羽织的刀剑男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有一个问题,一定要问问他。”
“……知道了。那么,和泉守,四国屋之后就拜托你了。”
“啊,”青年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认真道,“放心交给我吧。”
“那么,行动开始!”
是夜,四国屋。
“松田,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很紧张的样子?”
被叫做松田的浪士从窗户边抽回手,坐到同伴旁边的坐垫上,“不,没什么……宫部,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劲?没有啊……”宫部扬了扬眉毛,四处看了一圈,只看到屋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待集会开始的同袍们,他笑着打趣,“是松田你太紧张了吧,那个人不是说了吗,新选组的人都被引去了池田屋……幸好有他给我们通风报信,让我们有时间把集会的地方改到这儿来,要不然我们就要被那群幕府的走狗缠上了。”
“别放松警惕,宫部,”又一个人在宫部身边落座,“这次的行动非常重要,绝对不能出差错。”
“是,石川先生。”宫部点头,然后又止不住好奇地问,“那个给我们传递消息的人,石川先生认识吗?”
“不认识,但……”石川沉默了许久,吐出一口浊气,“但是他可以信任。”
“既然石川先生都这么说了,”宫部无所谓地退回自己的位置,“桂先生也来了,人好像已经差不多齐了。”
最后一个到场、也是这场集会和今后行动的组织者和策划者的桂小五郎在主座上坐下来,面向诸位攘夷志士,扬声宣布,“那么,集会正式开始吧。关于几日后的行动,我做了一个计划。石川,你、”
一楼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断了桂小五郎的话,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今夜的会议关系着日后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展开、他们尊王攘夷的志向能不能实现,任何一点微小的异动和疏漏都不被允许。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留在外面负责放哨的浪士急匆匆冲上楼梯,一把扯开紧掩的门帐,气都来不及喘一声就匆忙道,“不好了,新选组搜过来了!”
随着他的动作,屋外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入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开门!新选组例行检查!闲人退让!”
一声吼似平地起惊雷,直把在座诸位攘夷志士吓得心脏一紧,脸色顿时难看至极,纷纷跪坐起来,拿起防身的武器,
“……不是说新选组都去池田屋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
“……难道有谁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这下麻烦了……”
上首的几人已经没有功夫去管房间里的骚动,离窗户更近的松田快速来到窗边,在窗帘上挑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迅速观察外面的情况。
从他的方向能够清楚地看到,在四国屋的门口来了四个穿着统一羽织、手握兵器的武士,青色为底,山形作纹,很明显,这些人都是闻着味儿跑来的新选组的鬣狗,
为首的那个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羽织下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宽袖和服,腰间插着一把暗红色刀鞘的刀,正和店老板说些什么,无论是站姿还是持刀的姿态,总让松田幻视另一个新选组的“老熟人”。
许是他盯着看的时间太长、目光太过直白,那个人发现了他的存在,抬头朝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在两人的目光即将相撞之前,松田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用厚实的窗帘隔绝开那道让他如芒在背的视线,
“松田?”宫部紧张地问道。
“他们已经发现这里了,一共四个人,都带刀,”松田三两句话说明情况,然后唤道,“桂先生,该怎么办?”
边说着,他的手已经摸向刀柄,
对方只有四个,他们这一方聚集了二三十个攘夷志士,
四对二十,优势在我!
“撤!”桂小五郎言简意赅。
“是……?”
本以为要冲上去恶战一场的松田愣了一下,
不只是松田,地下义愤填膺的志士们在听到敌人只有四个人时纷纷露出大干一场的表情,可熊熊燃烧的战意却被上首的首领浇了一盆冷水。
“桂先生!”
有人不服气。
桂小五郎十分冷静,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时都可以提刀跑路,他快速分析,“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之后的计划顺利进行,在这里和新选组起冲突没有一点意义,反而会折损我们的人手。并且,一旦被他们拖住,敌人的增援很快就会到,那时我们的损失将会更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桂小五郎更担心新选组不仅知道他们今晚的集会,更得到了火烧京都行动的情报,
方方面面落后敌人一步,以最坏的情况来看,这一次的行动可以说已经彻底失败了。
在来四国屋赴会之前他已经侦查过周围的环境,此时想要找出一条安全的撤退路线并不困难。
走廊里已经响起一串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新选组的鬣狗已经向这里靠近,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
桂小五郎毫不犹豫地从窗户向外纵身一跳,踩着窗沿三两下落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其他人有样学样,瞬间全做鸟兽散。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鬼魅般出现一道披着羽织的人影,望着攘夷志士离开的方向,却没有追杀的打算,“跑得可真快……这样一来,任务就算完成了吧,接下来……”
没过多久,四国屋旅店的楼下再次传来一阵骚乱,透过敞开的窗户,能清楚听到有人厉声高喝,
“开门!新选组例行检查!闲人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