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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道旧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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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柴伸着胳膊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把苏桓语挡在身后帮他解释:“这位家属,实在抱歉啊,我们有规定,不能收。

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你们方导。

何况,我们苏主任和你们方导还是老朋……”

“好了,老高。”苏桓语一把将高柴扯到身旁,对院长说:“我去收拾东西,这段时间神外交给白主任。

我会专心照顾方疏棠,您放心。”

院长知道,真正的人才从来气傲。更知道,他们的苏主任虽然话少,但技术高绝,从未与人红过脸。

院长爱惜人才。

他看着苏桓语紧皱的眉头,纳闷的“嗯”了一声,问:“你没事吧。要是累的话,就回去休息一天。”

假期病人多,医生们都辛苦。如有还有大人物在这里躺着,一天假期,是他能给予苏桓语最大的宠爱。

旁边,高柴顶着一张羡慕至极的脸开了口:“院长~你偏心。”

“不用了。”苏桓语扯了一下唇角,说:“谢院长关心,我去科室交接工作了。”

说完,朝院长点了点头,拧着眉抬步就走,没有再看徐进半眼。

院长看着苏桓语的背影,笑着对徐进解释:“抱歉啊徐先生,我们苏主任平时不这样,估计是连日加班太累了。您别放在心上啊。”

“不会不会。”徐进终于“活”了过来,脸上那副夸张的笑意丝毫未变,像是根本没察觉出苏桓语行为失礼似的。

转而看了眼高柴的胸牌,堆着笑问:“高医生,您刚才说苏医生与我们方导……?”

笑脸人虽然奇葩,但也讨人喜欢。

高柴正要开口,曾静咳了一声,低声对高柴说:“你别乱猜啊,苏主任可什么都没说。”

“对对。”高柴摸摸脑袋,讪笑着解释:“是我瞎猜呢。

老苏他一直在找一个人,我们这几届都知道。

他找的那人恰好也姓方,我就猜着……徐先生是吧,您别误会哈。”

“哈哈,那一定是误会了!”徐进看着两位医生和院长,笑着说:“没听我们方导说过他在国内有什么朋友呢。”

高柴讪笑着松了口气:“是吧。那就是误会了,误会了。”

……

当日傍晚,下了手术台的白荻没有等到前来接班的师弟,反而从护士口中得知了苏桓语被调往住院部的消息。

她若有所思的回到值班室,一开门,就看到了靠坐在窗台下的苏桓语。

室内没有开灯,夕阳昏黄的光线将窗台下的身影托衬得更加孤寂。

才一日未见,苏桓语就像被寒霜打过的茄子,人都蔫儿完了,大老远就能看到一股颓气。

“怎么突然申请调岗了?”白荻朝着苏桓语问,顺便抬手开了灯。

冷白的光线瞬间洒满房间,她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早就冷掉的早饭。

白荻皱眉看着一动不动的苏桓语,接着问:“你这是怎么了?傻了?光线刺眼也不知道抬手挡一下?”

一向爱惜身体的苏桓语不仅没吃早饭,这惨白的脸色看起来竟像是整天都没有闭眼休息。

苏桓语抱着腿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凝滞着,像是失了魂。

白荻心里有了预感,她皱眉关了灯。走过去蹲在苏桓语身前,担忧的看着人问:“小语,说话。”

苏桓语眼珠动了一下,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到一丝神采。

白荻听到这位从来举止从容的师弟哑着声说:“我找到他了。”

近十五届的医学生都知道,苏桓语医生在找一位方姓旧友。

与之关系密切的亲师姐白荻知道,那位旧友姓方,名疏棠。

曾立志学医,却在高考前突然退学,从此再无音信。

这些年,苏桓语几乎翻遍了全世界的医疗系统,都没有查到方疏棠的任何踪迹。

白荻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

早上见面时她就想告诉苏桓语。

昨晚她带那位新锐导演检查,看到了“方疏棠”三个字。原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看来,那位大人物,竟然真就是苏桓语一直在找的旧友。

“他……”白荻试探着问:“现在怎么样?关于退学和这些年,他怎么说?”

“他不记得了。”苏桓语眨了下眼睛,看着白荻,没有掩盖眼底的歉意:“他很不好。

师姐,我要去照顾他。抱歉。”

无论如何,能寻得旧友都是幸事。

“跟我客套什么。”白荻笑了一下,拍了拍苏桓语的肩膀说:“你放心去吧,神外交给我。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

他们并肩战斗了这么多年,现在是苏桓语最需要她的时候,白荻必定会鼎力相助。

龙城医院的医护们都知道苏主任谦和寡言,与之朝夕相伴的白荻却知道,他们身边的苏桓语医生不过是一具带着面具的行尸走肉。

苏桓语人是活生生的站在他们身边,但胸膛里那颗心早就随旧友一道消失,不知所踪。

欢喜和倦怠都不真切。

十五年了,连一场完整的梦境都不曾有。

白荻亲眼看他这么撑着,担心他迟早有一日会耗干自己。

因此,没有谁能比白荻更希望苏桓语找到旧友。

在白荻全力配合下,工作交接的很快。

苏桓语当晚便进了住院部。

大人物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了。因为方疏棠指定苏桓语为主治医师,所以院方一路绿灯,连专用值班室都准备好了。

连着三晚手术,今日心绪又急遽波动。苏桓语把行李包扔到专用值班室靠墙的单人床上,倒头就睡。

许是距离方疏棠物理空间较近,苏桓语久违的没有失眠,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

高质量的睡眠最是提神振气,苏桓语再睁眼时,那搅得他五脏六腑不得安宁的心绪终于彻底平复。

他利落起身,站在床头的洗漱台前,开了冷水洗脸。

这方值班室是临时从住院部护士站隔出来的,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铁皮柜和一个洗漱台。隔着简易木质挡板,能听到护士台的各种电子仪器声。

——滴哔滴哔,紧凑又有序,监控着每一位病人的生命体征,里面也有小棠的。

苏桓语垂头抹了把脸,心想:能重逢已是万幸,那些“曾经”既然在他心底压了这么多年,暂且继续压着也无妨。

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治方疏棠。

他抬头,借着从门缝里透出的护士台光线看向镜子里自己。

他右眼眉骨处的疤痕已经看不清了。

如果光线足够亮,凑近去看,应该还能看到眉峰处落着的一抹淡淡白痕。

苏桓语伸手去摸,能摸到一道不明显的凸起。

他会永远记得,这道疤,让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

那是1997年,苏桓语七岁,即将成为一名小学生。

那一年,他那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父母,终于结束了艰难维系了七年婚姻。

他的妈妈卖掉了法院宣判到手的房子,头也不回去了远方。

他随着爸爸搬到了匠州老城中心的一处小院。

匠州是中国北方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由新城和老城两部分组成。

新城尚在建设期,虽然高楼群起、日新月异,但城镇居民大半数仍在老城生活。

老城基本保持了明清时期的城市原貌,道路不宽,大都铺陈着大块青石。

街道两侧整齐分布着连绵四合小院,皆是古时留下来的传统建筑,很破,有着幽深不见光的胡同,和错综排布的小屋。

置身其中,厚重的历史感触手可及,压在小孩子的心上,只觉得沉甸甸的,让人喘不上气。

他们租住的这座小院里已经有两户人家,一户是世居于此的屋主,一户是与他们一样的租客。

屋主住在向阳的北房,有单独的一片小院,种着瓜果花木。

他们与另一户租客住在与屋主后院相邻的前院,前院足有一百平米,整齐的种植着果树和花草。

院子西南角还搭着两座葡萄架子,此时沉沉挂满了又圆又紫的葡萄。

租客在西房,他们在东房,隔着花果累累的院子互不打扰。

古时候的屋子都不大,他们所住的东房入目便是一间小小的客厅,客厅里靠墙放着一套不知哪朝哪代的方桌和两张圈椅。

那墙壁上还被屋主贴了张彩色年画娃娃,正对着他们笑的见舌不见眼,很是喜庆。

进门左手边,是一架木质雕花的床屏。床屏后,是一张打造精美的土炕,这土炕足足占据了房内四分之一的面积,很是气派。

右手边,则放置着一方木质置物箱和一方土灶台。

虽然只有他和苏父两个人居住,但这屋子打眼一瞧仍是让人觉得拥挤。

与另一户租客一样,之所以选择租住在这样破旧的小院里,皆是因为百米外的一所知名学校——东街学校。

当时,匠州城一共有两座知名小学,全部位于老城区。

按照学校的地理位置命名,一座是西街小学,一座是东街学校。

东街学校是某位知名慈善家捐助修建的,教育范围包含小学及初中。大半县城及附近乡镇的孩子都会来此读书。

之所以选择东街学校,是因为苏父在新城经营着一间灯具铺,生意繁忙。

住在东街,苏桓语就能一直读到初中毕业,可以免去小学毕业后办理转校及每日接送苏桓语的时间。

于是,苏桓语就这样被父亲匆匆安置到了这所陌生小院。

开始了他的小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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