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相思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烬相思小说 > 春棠经雨 > 第29章 没有校服

第29章 没有校服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仿佛过了一瞬间,又好似过了许多年。

苏桓语感觉到脑袋裂开一样的疼,他痛呼一声,想到了一年级课堂上被足球撞到的场景。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零散分布着细微朦胧的光线,就像脑袋上蒙着一件校服一样。

他想抬手去扯校服,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有人担忧的问:“你怎么样?”

是方疏棠的声音。

“没事。”苏桓语皱眉晃了下脑袋,哑着声说:“把校服拿开。”

“什么校服?”方疏棠似乎也想到了曾经的场景,他伸手在苏桓语眼前晃了晃,随即沉声说:“小语,你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苏桓语忍着头疼,在方疏棠的搀扶下,做了好几项检查。

他总觉得脑袋上蒙着校服,什么都看不真切。但耳边清晰的声音又让他意识到,他的脑袋上并没有校服。

检查过后,苏桓语被安置在病床上,等待结果。方疏棠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期间,苏父也来过一趟,关怀了苏桓语几句,又去缴纳了住院费用,便匆匆离开了。

苏桓语不敢问方疏棠的决定,便睁眼躺着,一句话也不说。

“小语,别担心。”方疏棠一直握着他的右手腕,慢慢说:“等检查结果出来,医生会治好你的。

你想吃什么,我让奶奶做。”

苏桓语哑着声:“不用了。”

他现在不想听方疏棠说话,他怕听到方疏棠决定离开的消息。

“好。”方疏棠果真不说话了,只是轻轻握着苏桓语的手腕。

这一次,过了很久很久,苏桓语听到方爷爷和方奶奶都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男医生说:“检查结果没有问题,病人现在看不见,应该是心因性的。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过段时间是多久?”方疏棠急切的问:“应该?叔叔,你把话说清楚。”

“病人看不见,与脑部创伤无关。”医生严谨的说:“我们推测是心因性失明。如果病人心理障碍扫除,就能恢复视力。”

“好的,谢谢。”方爷爷问:“我们多久能出院?”

“再住一周观察一下。”医生说:“外伤没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

后来医生再说什么,苏桓语都听不进去了。

心因性失明,失明……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脑袋上确实没有校服。

——他是真的看不见了。

这种情况,若是方疏棠去了帝都,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走去小棠身边了。

他们那么多的理想和规划,都没有实现的机会了。

苏桓语痛苦的闭上眼,从方疏棠手中挣出手腕,翻了个身,背对着方疏棠蜷缩起身体。

他自出生起就是父母的累赘,后来是方疏棠的累赘,现在成了他自己的累赘。

他厌恶的想,像他这样的累赘,根本没有奢望未来的资格,要是能一头撞死就好了。

“小语,你在担心什么?”方疏棠绕到苏桓语的面前,重新握住了苏桓语的手腕。

他在方爷爷和方奶奶的叹气声中,慢慢问:“小语,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话,都能告诉我。”

这话,方疏棠说过很多遍,每一次,都能让苏桓语的心防减弱一分。

此刻,苏桓语只觉得绝望。

什么最好的朋友,要弃我而去的好朋友么。

苏桓语又挣出手腕,忍痛翻了个身。

“你在怪我么?”方疏棠这次没有再动。他站在苏桓语背后问:“你的担心与我有关是么?”

方疏棠太了解苏桓语了。

只看苏桓语现下的样子,便猜出了前因后果。

他再一次绕到苏桓语面前,这一次,直接握住了苏桓语的手。

苏桓语听到他坚定的说:“我不会跟她去帝都。

小语,我会和你一起中考、高考。我们要一直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毕业后还要一起工作。

这些我都没有忘。

所以我不会走的。

小语,她昨天已经走了。

你看,我还在。”

这一次,苏桓语那颗浸泡在黄泉的心终于艰难跳动了一下。

他知道,只要方疏棠做了保证,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方疏棠是因为他,才留下的么。

为了他这个累赘,值么?

“当然,我留下也不全是因为你。”方疏棠仿佛能看穿苏桓语心思似的,又说:“还因为爷爷奶奶。

他们把我养大不容易,我不能说走就走。

况且,我喜欢挑战。

我相信,就算在匠州读书,也能考到心仪的大学。

小语,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听不懂的地方还要向你请教呢。”

为了方爷爷和方奶奶留下,是方疏棠会做出的选择。

苏桓语又松了一口气,这才分出精力,为他自己的现状担忧起来。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向方疏棠的方向。除了朦胧的光线,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他承认他之前不想睁眼,是不想看到方疏棠离开的背影。

可是如今得知了方疏棠不会离开,按照医生的说法,那心理障碍已经清除,他为何还是看不到呢?

“别急。”方疏棠拍拍苏桓语的胳膊:“慢慢来,会好的。”

会好么?

苏桓语不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方疏棠选择留下的喜悦,就被已经成为盲人的恐惧与担忧,压得喘不上气来了。

没人告诉过他,要是成了盲人,该怎么生活。

那段时间,是苏桓语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因为这次意外,苏父态度强硬,执意要把他带往新城。

方家老小理亏,开不了口挽留,于是苏桓语只能靠绝食对抗。

就算一无所有,他也不想回那个不属于他的“家”。

盲人能做的事有限,但执着起来也很让人头疼。

苏桓语先是不吃饭,不喝水,后来开始拒绝医生护士靠近,有人碰他他就闹,整日整夜的不睡觉,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

苏父胸膛里那一颗想要补偿儿子的心,被苏桓语折腾的千疮百孔。

最终,为人父者坚持不住,软了心。

这段时间,他注意到,苏桓语虽然一言不发的对抗着所有人,但只要方疏棠在场,苏桓语那满身的尖刺就能收一收。

虽然这些年他没有尽到为父的职责,但知子莫若父。

方家老小的品性苏父信得过,最终他叹着气,把儿子交给了方疏棠。

得偿所愿的苏桓语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人,但终于不再抗拒治疗。

方疏棠整日喋喋不休的在苏桓语耳边说着话,连早餐包子上有几道纹路都说得清清楚楚。

苏桓语曾经注意过的,没注意过的东西,都被方疏棠一股脑灌进了耳朵,这让他觉得失明后的世界,比原来的世界更热闹。

很多时候,他不得不让方疏棠闭嘴,才能勉强清静一会儿。

在方疏棠的絮叨声中,他渐渐习惯了黑暗。

只要有方疏棠在身边,盲人的生活,也许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苏桓语握着方疏棠的手走出医院,被方疏棠载着回到了小院,又被方疏棠牵着回到了东房。

院子里的花香虫鸣依旧,他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走过胡同的时候,他被地面的一块小坑绊了一下,差点儿跌倒。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纵然是回到这方让他熟悉到,以为自己闭眼都能横着走的小院,他也依然会被绊倒。

苏桓语皱眉想,在他熟悉的地方尚且如此,日后他又该如何去面对更大、更陌生的世界。

“对不起啊。”方疏棠握着他手掌的力道一紧:“我没看到这个坑,以后注意。

小语,来,上个台阶,要进东房了。”

在医院的这些天,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在黑暗里吃饭、走路、听方疏棠读书。回到小院之后,他又学会了在方疏棠的引导下铺床、洗漱、赏花。

他习惯了真正的黑暗,后来再没有摔过。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去厕所。

小院的厕所是旱厕,若是不小心摔倒,会有危险。

方疏棠一般会搀扶他到地方,然后背过身去。

苏桓语赶方疏棠出去过,方疏棠却总以担心他的安全为由留下。

这让苏桓语很尴尬。

他不想让苏桓语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所以总憋着。

为了不去厕所,他甚至很少喝水、吃饭。

为此,方爷爷用旧椅子为他打造一个专用马桶 —— 一方能安稳架在旱厕上的木头方椅,带扶手和靠背,只有椅面被掏了一块适合他坐的空洞。

方疏棠每次把他安置在椅子里,才能放心出去。

方家老小照顾他很用心,尤其是方疏棠,几乎寸步不离的陪在苏桓语身边。这样的陪伴,正是苏桓语曾经梦寐以求的。

渐渐的,苏桓语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想法:若是方疏棠能永远这样陪在他身边,他愿意一直失明。

过于荒诞的念头,总会被现实消磨,苏桓语很快便尝到了教训。

那是初三新学年入学的日子。

与在小院安稳闭塞的环境不同,学校的氛围要热闹混乱得多。

上课期间还好,到了下课期间,只应付前来关心问候的同学都应付不来。

苏桓语不喜被人关注,好在有方疏棠在身边,会帮他处理这些日常交际,所以苏桓语觉得也没有多难适应。

但方疏棠身为班委,总有一些辅助老师的工作。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会把苏桓语交给武聪照看。

然后,教训就来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