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突然病了。
晨起时还好端端的孩子,到晌午突然发起高热。林轻舟摸着那滚烫的额头,恍惚又回到三年前的雨夜——小小的襁褓在他怀里烧得像块炭,他跪在小床前守了一天一夜。
"让开!"
楚翊踹开院门冲进来,身后跟着个气喘吁吁的老太医。林轻舟这才发现帝王连外袍都没穿,雪白中衣被荆棘刮得稀烂,露出的手臂上全是血痕。
"怎么弄的?"他下意识去抓楚翊的手腕。
"抄近道翻山......"楚翊胡乱抹了把脸,"逸儿怎么样?"
老太医诊脉的手突然一抖:"这脉象......"他掀开林逸的衣襟,孩子心口赫然浮现出蛛网般的红痕,"是七星引!"
林轻舟如坠冰窟。这毒他认得——当年楚翊及冠宴上,就是饮了这毒酒险些丧命。
"不可能......"楚翊的声音变了调,"逸儿进宫那几天保护得仔细,怎么会......"
"翊爹爹......"林逸突然睁开眼,小手拽住楚翊的衣带,"我偷偷舔过你的酒杯......"
满室死寂。
林轻舟猛地想起上元节那晚,楚翊微服带他们逛灯市。酒肆里,林逸确实趁他们不注意扒过桌沿......
"解药呢?"他揪住老太医的衣领。
"当年是太......"老太医突然噤声,偷瞄楚翊一眼,"是林大人以血引毒,才救回陛下。"
楚翊的脸色瞬间惨白。
林轻舟已经撸起袖子:"怎么引?"
"不行!"楚翊一把将他拽回来,"你武功刚恢复,会......"
"阿爹......"林逸的小脸烧得通红,"逸儿背《汤头歌》给你听......"孩子气若游丝地念叨,"桂枝汤治太阳风,芍药甘草姜枣同......"
这是林轻舟在茶肆常教的方歌。
楚翊突然夺过太医的银针,在自己腕上划了道口子:"用朕的血!"
殷红的血珠滴进药碗,老太医吓得直哆嗦:"陛下不可!您当年余毒未清......"
"闭嘴!"
林轻舟看着楚翊颤抖的侧脸,忽然发现帝王睫毛上挂着水珠。这人明明怕疼怕得要命,小时候扎个针都要往他怀里钻,现在却眼都不眨地放了半碗血。
药灌下去,林逸的呼吸渐渐平稳。楚翊瘫坐在榻边,唇色白得像纸。林轻舟伸手想扶他,却被攥住了指尖。
"清臣......"楚翊的额头抵在他手背,"都是我害得......"
这声哽咽彻底击碎了林轻舟的心防。他叹了口气,将这一大一小都搂进怀里:"没事了......"
窗外,一只信鸽扑棱棱飞过。绑在鸽腿上的纸条墨迹未干:
"稚子染毒,帝血解厄。凤星归位,大业可期。"
林逸的病好了,却添了个新毛病——整日趴在案上涂涂画画。起初林轻舟只当孩子在学写字,直到那日收衣裳时,一张绢帕从林逸袖中飘落。
帕上墨迹纵横,竟是完整的皇城布局。
"逸儿,"林轻舟捏着绢帕的手微微发抖,"这是谁教你的?"
林逸咬着笔杆歪头:"梦里有个白胡子爷爷教的。"孩子指着图上某处,"他说这里藏着糖糕。"
那位置分明是御膳房的暗柜——只有贴身伺候楚翊的宫人才知晓。
楚翊盯着绢帕,眸色渐深:"去请钦天监。"
老太监捧着罗盘进屋时,林逸正趴在楚翊膝头打盹。罗盘指针突然疯转,老太监"扑通"跪地:"陛下!小公子这是......"
"说。"
"通灵之相啊!"老太监叩首,"《灵宪》有云,童子无垢,可窥天机......"
林轻舟冷笑:"说人话。"
"就是......"老太监偷瞄楚翊,"有人托梦传讯。"
夜半,林轻舟翻检林逸的枕头,发现本巴掌大的手札。扉页是他自己的笔迹,墨迹已褪色发黄:"若逸儿展此图,带他速离京城。三月初七,勿食甜羹。"
他浑身发冷——这确实是他的字,可他完全不记得写过这些。
"清臣?"楚翊披衣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
林轻舟缓缓抬头:"三月初七是什么日子?"
楚翊的指尖掐进门框:"先帝驾崩之日。"
窗外惊雷炸响,林逸突然坐起身,闭着眼喃喃道:"白胡子爷爷说,甜羹里有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