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抽签结束,大家就都把号码牌摘下来了啊。”
少年清朗沉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现在还光明正大把自己数字挂出来的人不多了,你不怕吗?”
朔星转过身,将卡片攥进了手心里,背靠栏杆,对上酷拉皮卡青黑色的眼睛,没忍住叹气一声:“实话说,我倒希望目标是我的人快点找上我,毕竟我现在缺分数,很缺。”
她看到酷拉皮卡愣了一下:“你抽中我们中的人了?会是我吗?”
“不是你,但也是我很不想对上的一个——兰卡。”女孩瘪了嘴,双手挂住栏杆,仰头向天上看,明亮的蓝色刺得双眼生疼,“只能想别的办法解决了……对了,你说除了我以外还有人光明正大展示自己的号码,是谁?”
算是转移话题的一种,这场考题很阴险,就算所有通过的人都拿到的是自己的目标牌,也会被筛掉至少一半的人。
“我目前知道的是奇犽和小杰,小杰的目标好像是西索,他想要挑战试一试,这下应该有一番恶战了。”酷拉皮卡站在她身旁,望向翻滚着的海面,“毕竟他就是不服输的性子的。”
想到第三场考试前在飞艇上度过的那一夜,朔星赞同地点头。
“那酷拉皮卡呢?酷拉皮卡的目标怎么样?”
少年的侧脸流畅精致,灿金色的柔顺发丝就像柔软的金线垂下:“我和雷欧力的目标都在我们可以对付的范围内,估计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希望我们能一起拿到猎人执照……不,一定会的。”
有视线落在她身上。
“……当时真的谢谢你了,我本来应该早一点道谢的,可一直找不到机会,真是抱歉。”
其实是犹豫不敢。
朔星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失乐美湿地那一次。
“你其实并不用道谢,所以,也不需要说抱歉,西索当时没想杀你们,只不过我刚好出现了而已。”她说,“况且,救人这种事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算不了什么大事。”
“可该有的感谢之心总是不能失去的。”酷拉皮卡凝望她,“你当时明明在队伍中间那边,如果不管别的根本不会和队伍迷失,但你还是来了,来救我们,救那些考生。”
“倒不如说,我很佩服你,明明那些只是素昧平生的人,我想,这也是我所欠缺的。”
失乐美湿地这种好几章之前的冷饭能炒到现在全亏了学生党层出不穷的考试致使作者毫无灵感。
只是救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被人一直夸,再怎么厚脸皮也会不好意思的吧。
朔星低下头去:“你夸得我不好意思了。”
酷拉皮卡轻笑:“但我觉得你有那个骄傲的资本。“
短暂的静默无言,只剩亘古不变的海风,有海鸟浮沉在海风的洋流中,从雪白化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朔星久久凝望这片蓝色的水的大漠,兀自垂着眼,不知思忖着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形状近似眼镜的岛屿在视线内靠近,放大,然后船靠岸,搁浅在沙滩上,蓝白的涂装,像一条濒死的巨鲸,考生则是藤壶,即将在密林里开展捕猎的猎手。
朔星原本以为凭自己无害的外表会有不少人盯上她为目标,但是当她第一个去取号码牌时,这种视线少了一半,现在更是直接消失。
比西索还要早到达塔底的人,还是不要去招惹了为好。这是所有考生的心声。
按照到达塔底的顺序,每隔二十分钟下船一位考生,大概八小时人就能走完,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越早下船的考生就越能占据地理优势。
在安静的注视中,朔星下了船,缓缓走入密林。
————
第一天,无事发生,她在一片一人高的草丛边发现了一个中了迷药的考生,但很可惜,他身上的号码牌已经被抢走,并无任何收获,只将他拉到靠近水源的位置确保存活。
她的野外生存能力不算好也不算差,虽然做出来的食物光看卖相就知道难吃到不行,但没有味觉就约等于好吃,她用在溪里抓到的鱼给自己烤了块炭。
“你要吃吗?”
她问的是藏在身后不远处的监视官,但可惜男人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簌簌风声。
她撇了撇嘴,嚼吧嚼吧将烤鱼连骨头一起吞了下去,找了一处足够高大的树爬了上去假寐,安然呆到了天亮。
一直到太阳升到头顶,她才睁开眼,日上三竿,太阳穿过树间的叶隙斑驳投影,把浓密度不同的枝叶照成混着暖金的画作。
发了约莫半系统时的呆,朔星翻身跳下树,开始漫无目的地乱走,路过东巴和另一个被绑在树上的考生,他们的号码牌已经被抢走,所以她只是在他们旁边顺手放了几枚不知道有没有毒性的野果,转身离开。
临近傍晚的时候,在海边碰到了第一个考生,89号西西图耳,长头发屁股下巴的壮汉,不过并不难对付。
一夜未眠。
她坐在海边的大石上,就像爱神岛和阿蕾娜等待侠客派克诺妲时一样,海面散着巨兽的吐息,嘈杂但又静谧,温和的风把潮声细细掰开了揉碎了,无数细小的玻璃碎散落下来,深扎进肉里,找不出来。
一直等到日出,她才在太阳变大前离开了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海滩。
海边的天气有些闷了,不算热,只是湿湿地透不过气,像被塑料膜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又一次路过树林时,朔星看到自远处飞来的号码牌,循着方向而去,挣脱陷阱后吃了她放在那里野果的一胖一瘦二人组口吐白沫昏迷,以及,他们不远处有点磕碰到了的号码牌,197号,分数加一。
看来那一种长相像李的果实并不能食用。
三天什么也没做就分数就增加了两分,看来考试竞争很激烈了。
朔星收好号码牌,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两个人拖到了水边,人没有食物可以活,但没有水活不过三天。
之后四处乱走寻找别的考生时,偶遇西索,看到他胸前失去了号码牌,应该是小杰得手了。
男人倚靠在树桩旁,身边围了好多蝴蝶,平时熔岩一样流淌的金色双眸阖着,像兽类沉眠,因为不想多生事端,朔星绕过了他所在的区域,但男人已经扫荡过的区域已经不再有考生,或者说,活着的考生。
除了几具尸体再无所获,朔星挖开松软的泥土,将他们草草掩埋,转身换了个方向,往海边走去。
她的方向感其实并不算好,兜兜转转又到了她曾路过的树林,乘着夜色升起火,朔星又一次开始烤鱼,试图邀请再次监视官一起吃,并没有得到回应。
第三夜,发呆;第四天,发呆;第四夜,发呆……朔星坐在在一根相对较粗的树杈上,倚着树干,双手环抱住胸口,像在拥抱住自己,感觉到衣服下有些清瘦的身躯,这源自于童年的营养不良。
夜色依旧是冷寂的灰黑色调,有月亮在不算太黑,只是有些浸入骨髓的冷,风缓缓进入鼻腔,在里面结成月光的白霜。
她突然觉得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漫无目的的时候,没有目标,四处游荡,明明是追寻着丰饶民的踪迹,但却比浪人还像流浪者。
绝大多数情况,巡海游侠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找到猎物的。
毕竟丰饶民也不是傻子,而在众多彼此之间交通不便的世界,唯一能播报消息的星际和平公司却会因为各种因素对灾难进行修饰,所以朔星往往一站又一站走,直到找到丰饶的踪迹。
丰饶战争的主战场是仙舟的职务,而朔星更多担任清道夫,清理那些狭小旮旯里的污秽。
——这也是延续自离烠的使命。
[好奇为什么明明仙舟的战场更为广阔,我却跑去星海当了个独行侠?这样不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了?一直困扰你的就是这个吗?果然还是小孩子了。]
[……哦好好好,我不说你是小孩子了,别生气嘛,我说还不行吗。]
[仙舟的战场的确很广阔,几乎每一场战争都是寰宇轰轰烈烈的存在,那是以星系为单位的战争,每一次都牺牲者无数,但你不觉得那太过狭窄了吗?]
[没有人会注意那些同样被丰饶民荼害的小星球,因为它们太小,微不足道,甚至于毫无价值,仙舟联盟太大太大,以致于他们的目光永远是更广阔的远方,这并不是说他们不好,他们做得已经足够了。]
[战争从不是什么轻松容易的事,不是早起刷牙漱口买早餐,统帅的背上有万千战士的性命交托,战士手上是战友的信任担子,他们不能任性用事,每走一步都需太卜司细细计算,步履维艰。]
[但我可以,这些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纵使注意到也有心无力的地方,这些角落里的污秽我可以清扫,作为一个独行侠,一个自由的独行侠,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救我想救的人,我可以不用去管政治间的勾心斗角,利益纷争,仙舟联盟是一个巨大的整体,而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什么也不用管。]
[老实说,艾弗拉底是我脱离仙舟后扛上最重的一个担子了,我是真没想到靖明那小子平时安安分分地,会突然辞了云骑里的职务带着一队志同道合的人马跑到这个荒星上,就因为一个艾弗拉底人在仙舟没有掀起一点风浪的求救,他从小是别人家孩子,这估计是他做过最叛经离道的事了。]
[……我们会赢的,对吧?一定能赢的。]
梦有些过于漫长了,当朔星垂着眼苏醒时,忍不住被梦里淡淡的寂寥淹没,就像月光一样,清淡发白,但却又是无声无息侵蚀的冷,被像泡泡一样戳破中断的梦境褪散开,只剩分辨不清现实和梦境的一瞬茫然。
天还没亮,但她早已经习惯了缺少睡眠,或者说,被往日旧梦的碎屑一次次缠附,连睡梦也永无宁日才是她的常态。
依旧有些萎糜,粉紫色在夜里有些发光的玻璃珠倦倦掀起眼皮,然后,和一个正试图把手伸向她口袋的光头对视上了。
294号,光头忍者……半藏。
“……你好?”声音轻而柔,语调平静到眼前似乎并不是将要盗走她号码牌的对手。
“哦,你好……啊!”被抓包,半藏瞪大了眼,吓得向后一倒,从树上直直掉了下去。
“唔呃痛痛痛痛。痛死了。”
当他揉着一头血的脑袋爬起,映入眼帘的是短靴,胶底的鞋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也许是掉下来伤到了头,他只觉得头昏沉得厉害,天旋地转。
完蛋,原先看她睡得沉打算偷几个号码牌,现在估计要栽了。
半藏咬了咬牙,紧绷了身子,手上湿腻糊开一大片,他看见靴子抬起又落下,在视野里不断变大,然后停留在近前,平静的脸突然凑近:
“你还好吗?”
心脏猛然一滞,他的呼吸颤抖了一下,藏在手掌心里的几枚苦无向外飞出,封锁住朔星所有闪避的角度。
就是现在!快逃!
青年乘机一个后跃起身,直冲着树木浓密的地方,心跳如擂鼓。
突然,背后一阵拉力,他僵硬扭过头,一只手抓住他后衣领的女孩此刻神色平静地拨开额前的发丝,拔出插在眉心的苦无。
血顺着面部的轮廓滴落下来,有点痒,朔星抹了一把血,面容落在半藏眼里简直鬼魅般恐怖。
“请等一等。”她说,脸色如纸苍白,“我还差一个号码牌。”
半藏突然想到了家乡岛国的秩怪小说故事,浅金色面容美丽的女孩如同走夜路时遇见的姬君,一步一生花,在木屐声中来取走做了亏心事之人的魂灵。
最后,他两眼一翻,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月色无光。
————
兰卡收回望向暗沉月亮的目光,俯下身,从满眼期待望着他的松兔手上拾起一枚它刚从颊囊里掏出的号码牌,在衣服上擦了擦上面的脏东西。
“哈……谢谢你了。”他伸出食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家伙的头,重点揉搓生了一搓细毛的耳朵尖,看到它享受地歪起脑袋,将小小的头向他手心里凑得更近了些。
树洞里光线昏暗,借着一点点天光,松兔可以看到少年脸上堪称温柔平和的神色,这使它更大胆了起来。
鼻尖耸动,它抖了抖胡须,伸出爪子试探性按在了兰卡的裤子上,压得凹陷下去一小块,和裤子布料相贴的皮肤传来紧绷感,爪子透过布料尖尖的微疼。
是纵容。
兰卡只是一言不发,双腿交叠着,靛蓝的眼里满是平和,他低头注视着巴掌大小的小兽,像是等待它的下一步动作,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