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野把一个金属块扔进垃圾堆里，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逐渐减小落点同他们的距离。
他们前方的垃圾堆开始抖动，金属相互碰撞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声响。
祁野的手指搭上了扳机。
墨叙白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第四块金属块被抛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垃圾堆里一处弯曲的电子屏被大力击飞，下面一只庞然巨物挥舞着巨钳一跃而出。飞在半空的金属块刚落地就被它的口器咬住，切割成碎块。
同一瞬间，一道能量束击中它的尾部，它的尾巴断开，尾尖带着巨大的毒刺滚落到一旁。
像是因为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欺骗，沙蝎变得更加狂躁，它的断尾向祁野他们扫来，扬起一阵黄沙。
祁野躲开沙雾里挥动的巨钳，伸手去拉墨叙白的胳膊，却突然发现身边那人不见了踪影。
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痛苦扼住了他的心脏，如荆棘一般穿透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可以再失去他了。
再？
祁野没有时间细想，快速地卸下了沙蝎的一对钳子，翻身攀上了一旁的垃圾堆。
下一瞬，黄沙散去，他看到那个身影半跪在沙蝎头顶，背对着一轮圆日，将一把断刀直直插入其中。
疯子。
沙蝎猛地一僵，向前扑倒在地。
他起身跳下，将刀插回腰后。
有点帅。
啧。
“厉害啊！祁哥枪枪要害，墨哥一刀毙命！”莱伊从车后跑出来。
你小子是会端水的。
“无他，唯手熟尔”祁野的嘴角高高扬起，“今天运气好，遇到的是沙蝎，它领地意识强，短时间内这附近不会有其他危险物了。墨叙白你看着捡，莱伊跟我去深坑。”
“我也想去。”墨叙白直直地看向他。
祁野偏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枪你不用给莱伊。”
“我会用……”祁野余光里瞥见墨叙白垂下了眼眸，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啧，
不就是一把枪嘛。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深坑。
在任何一片沙漠里沙丘的更迭流动都再正常不过，一开始祁野也以为这片凹陷只是风和沙相互作用的结果。
但是它却越陷越深，形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巨大的深坑。
今日的深坑甚至比前日他看到的更大更深。
“莱伊你检测一下这附近有没有能源石。”祁野将铲子插入沙中，看向一旁的莱伊。
“能源石！这里吗？”莱伊有些惊讶。
“对，尤其是坑里。你能检测吗？”
“当然可以。你知道的，仿生人一开始就是因为军队的需求才诞生的。”
莱伊把双手虚放在半空，手心向着深坑慢慢地调整着方向。他的眉头越拧越紧，深吸了一口气，让机械音不那么波动：“祁野……”
“这下面，好像有一个完整的矿脉。”
可是这怎么可能，运输机经常来这里，侦察机偶尔也会经过，这种规模的能源石根本不可能不被检测到。除非，它刚刚出现在这里。信这个还不如去信这是军队藏的私房钱。
“我们得快点回去找雷米！”
机械师西蒙家的客厅里挤满了全部落的居民，人们三两成群，躁动不安。
莱伊说明了他的检测结果。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军队要来了！”终于有人憋不住出了声，“迟早要来的。”
“我们得在那之前迁到别处去。”
“这里不能发展成矿镇吗？”祁野轻声问一旁的大胡子。
“那是在白色时代前期之前的事了。现在的中心城已经不喜欢把资源投入到太远的地方，军队只会驱逐游民，并且，把矿采完后他们就会抛弃这个地方。”大胡子不满地嘟囔，“那是中心城的军队。”
“我们必须得迁走了，等军队来了，我们要么被驱逐要么变成奴隶，甚至可能被找个理由杀掉。我们的命对于中心城来说可有可无。”
“可是我们在这住了十几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矿脉呢？”
“能迁到哪里去呢？”
房间里燥热起来。
“我们可以去帕西亚部落，那里是帕拉平原中部最大的部落，和中心城关系还可以，我们可以去那边谋条生路。”
“游商明后天也差不多该来了，我们可以问问。”
“帕西亚部落里面出了反叛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被反叛军占领了。”一道低沉平稳的声音从祁野背后传来，他转身与墨叙白四目相对，听他慢慢地说，“我是从帕西亚部落过来的。”
“反叛军？”人群都愣住了。
“是的，反叛军的领袖是帕西亚部落的首领亚赫亚，他们认为白色时代是错误的，应该回归能量石出现之前的紫色时代。”
“紫色时代啊…”大胡子感叹道，“那真是一个公平美好的年代，沙原里到处都是美丽的紫色仙人掌。”
“那还能去哪？”
“我有个表亲在沙原北部的小部落里，也许可以过去看看……”
……
“反叛军真是亚赫亚领导的？”大胡子和西蒙对视一眼，问道。
“是的。”墨叙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西蒙站了起来：“我和亚赫亚打过交道，他对于游民的态度还是可以的……但是你怎么确定他一定能胜利呢？虽然他是首领，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中心城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因为他…有贵人相助。而这位贵人是祁野的故人。”墨叙白看向祁野，“只要有祁野在，大家可以把去帕西亚作为一条出路。”
祁野：阿巴阿巴—>我？
墨叙白被祁野呆愣的表情逗笑了，轻轻揪了揪他的小辫子。
啧，欠揍。
祁野轻轻打开对方作祟的手。
“一时的胜利又如何，中心城有最大的能量石储备和最高战力的军队，想要攻下一个部落简直不要太容易。”
“祁野那小子我们看着长大的，裤衩有几条我们都知道，他能认识什么人。”
祁野：“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回去好好想想，如果后天游商还没来我们再做商议。”西蒙拍桌，转而面对墨叙白，“年轻人，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们需要更谨慎一些。”
“明白。”墨叙白回以礼貌的微笑。
“你是从中心城来的吗？”祁野走在墨叙白身侧。
“不是。”墨叙白放慢了脚步，“我出现在帕西亚部落附近，进去住了几天。之后往一个方向走，到了这里。”
“帕西亚在中心城和这里的中间，如今门在中心城方向，你却到了这里，你这不是瞎走嘛。”祁野坏笑着跳到墨叙白身前，倒着走，“你们立碑人是不是不识路啊？”
“嗯。”墨叙白平静地回答，伸手拉住祁野的手，将他转正，“立碑人感觉不到门的存在，就像吟游诗人无法参与时代的更替一样。”
祁野顿感无趣，轻轻甩开他的手，“那你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走，正常人应该都会往中心城去的吧。”
“因为我感觉这个方向有更重要的东西。”墨叙白突然站定，转头看向祁野，原本平静的金眸中翻腾起一股暗潮。
祁野咳了两声，快步向前走去，“你说的我的那个故人是谁啊？”
墨叙白跟了上来，“一个启门人。”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一定是好说话的故人呢？实不相瞒，我之前被揍得很惨，谁知道是不是神殿的人干的呢。”
“但那人大概率不是。”
祁野哼笑一声，“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他说他是不死者的信徒。承不死者的意志，让世界回归他的本貌。”
嘶，他以前这么nb的吗？
还有点中二，一个传染俩的那种。
三天过去了，游商始终没来，天上的侦察机却多了起来。
部落里面的居民终于意识到必须得离开了。
人们开始相互告别，相继离开。
盖文抱着大胡子哭了一个多小时，从他在沙原里遇到大胡子同他一起来到这里定居开始一直讲到昨晚大胡子送他的半瓶酒，
最后被凯莉拖着带了回去。
大胡子把他的废品宝贝们挑挑拣拣一遍又一遍，最后才选出两箱塞在后备箱里。
祁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收留了他五年的小卖部，心情复杂地关上了那扇铁门。
沙漠里的风卷着黄沙拍打在窗户上。
祁野只是静静地靠在副驾的窗户上，一声不吭。
虽然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部落，但是对于那个小卖部、滑稽的盖文夫妇、热心的西蒙一家……他都很是想念。
为什么，
会这么讨厌这种弃家离去的感觉。
“只是搬一次家而已臭小子，沮丧什么。”后排的大胡子嘟囔着，“等到了帕西亚，我们再开一家更大的。”
“年轻人不要畏惧冒险，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走遍了整个帕拉平原。黄沙总会带来分别的。”
“对嘛对嘛。”莱伊被挤在后座的一角，“放轻松。”
“我没有。”祁野把头偏向一边，“我是怕您老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大胡子哼的一笑，把胡子一撅，“我骨头硬着呢，不用你小子担心。”
祁野没再接话。
他的思绪随着视线逐渐飘远，落到远方的天际线上。
突然有个东西被塞到了他的左耳里。
是他的随身听的耳机，里面放着熟悉的音乐。
祁野转过头看向那只手，没有抗拒地接过耳机戴正。
另一只耳机此刻戴在墨叙白的右耳里，而他收回手专注地开着车，什么也没说。
祁野再度偏过头去，他的心跳有些加快。
窗外，黄沙被甩在身后。
黄沙总会带来别离，
所幸还有人在身边，
所幸那些远去的人会在远方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