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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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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白岄迟迟未至,白葑带着族人们过来寻她。

白葑紧蹙着眉,“阿岄,赤星今夜犯于大火,恐怕……”

白岄收回了看向夜空的目光,神色凝重,“我知道。昨夜我就在想,赤星离大火有些过近了,又一向是那样混乱的轨迹,或许真会移动到大火之旁,争夺光辉。”

“葑,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葞望着夜幕上荧荧的赤星,他跟着白氏族长学过观星,但仅限于熟识夜空中的群星是何形貌、何时升落。

这些星象运行的具体含义,情况繁多,晦涩难懂,他一直没能掌握,此时只能看着白岄与白葑在他面前打哑谜。

“客星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是无法预测的。”白岄解释道,“除此之外便是赤星,轨迹错杂,动摇不定,即便是最善于观星的巫祝和史官,也无法准确算出赤星的运行规律。”

葞仍然不解,“算不出,那又如何呢?”

白葑急道:“葞,你不知道,赤星逗留于大火,乃是……”

“葑,或许赤星明日就离开了。”白岄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劝慰道,“先带着族人们回去吧,今夜不必看了,身为巫祝最忌自乱阵脚。观星望气,是以凡人之眼窥探天命,最须平心静气,不被自己的情绪所扰。”

哪怕天真要塌下来了,巫祝也得镇定地向神明告祭,然后编出一套说辞来安排人们撤离到安全的地方,这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而且,今夜赤星才刚移至大火之旁。”白岄望着那两颗吞吐着流焰的赤红星星,“命运或许还会改变的,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白葑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叹口气,“……是我太急了。葞,走吧。”

弥漫着浓重香木味的屋舍内,病患正陷于美梦之中安睡。

白岄和巫腧走近病患身旁,虽然并不会吵醒他,他们仍习惯性地放轻了脚步。

巫腧在榻前跪坐下来,先探手摸了摸病患的额头,随后翻开他的眼睑,眼睑色泽红润,只是眼珠空洞,没有什么神采。

“情况很稳定,没有恶化的迹象。”巫腧抬头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白岄,“我打算明日撤去药物,令他苏醒过来,再行评估病情,或许……会有所好转。”

白岄吹灭一旁焚烧着的香木,问道:“巫即来找过你了吧?”

巫腧点头,“主祭来过了。”

“那你还在坚持什么呢?”白岄拨弄着香灰,明知救不了的,搞不好还会搭上自己,为什么还想要一再尝试呢?

为医者,到底在想什么呢?分明商人信仰着从不爱人的神明,竟也会催生出这样仁慈的巫祝吗?

巫腧将掌心置于病患的胸口,心脏正在他掌下跳动,彷如擂鼓,咚咚有声,“巫箴,他们还活着。你让我怎么放弃?”

他叹口气,起身看向白岄,“我知你打算离开殷都,急于将这些病患处理掉。巫箴,我和巫医们商议过了,你带着族人返回丰镐也无妨,就让他们留在白氏的族邑内,我愿与巫医们迁居至此,照料他们,直到他们在睡梦中死去。”

白岄沉默了片刻,走出病舍,“我不能理解,不过你这样坚持的话,随你们。”

在她看来,陷入睡梦,再不醒来,在无尽的沉眠之中逐渐消耗生命,直到死去,也并不是一种幸运。

暮色笼罩着天空,雀鸟开始归巢,鸱鸮从林间醒来,在远处“呜呜”鸣叫。

白葑从另一处病舍走出来,迎上白岄,“阿岄,这里交给我们,你去休息吧。近来你太过辛苦了。”

“还是去观星台吧。”

白葑制止道:“你白天去拜访那些族邑,又连着几夜观星,气色实在不好,这样熬下去不行的。若是被阿岘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你们别告诉他就好了。”

白岄向着高台走去,白葑叹口气,知道她一向固执,只得提步跟上。

余晖渐渐沉入地面,地平线上泛起一带暗蓝色的影子,随后夜幕降临了。

这是七月的末尾,盛夏的暑气逐渐淡去,夜风中掺杂了一丝凉意。

从春末至夏末,他们一直在密切地关注那颗明亮的红色星星。

白葑看着天幕上那两颗若即若离的星星,“赤星徘徊于大火,已有三月不去。如今……大火就要落下夜空了。”

白岄也看向西侧的天幕,整整三月时间,大火正从中天逐渐向西侧天际沉落,可行踪不定的赤星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也紧紧地跟随在侧。

白岄喃喃道:“还有一月,三星升起,大火西沉,如果丰镐没有消息传来,那或许还有转机……”

“岄姐!”葞跑上观星台,“周公来了。”

白葑看向白岄,白岄低眉,面上皆神情凝重,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葞攥紧了拳,分明是夏夜,他却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意。

周公旦也登上观星台,“你们在说什么?”

在整个夏季都聚于一处的两颗赤色星星实在令人无法忽视,可巫祝和史官们对此众说纷纭,拿不定主意。

白岄轻声道:“先祖留下的星图上曾记载,赤星徘徊于大火,将不利人主。”

星辰并不青睐哪位君王,它只是一视同仁地降下天命,谁在其位,便受其命。

“巫箴,你该回去了。明日随我返回丰镐。”

葞讶异道:“明日?!这也太急了。”

白岄并不赞同这样的决定,“殷都的局势虽看似安定下来,实则暗流汹涌,我突然离开,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白葑也道:“是啊,阿岄近来走访了许多族邑,拉拢族中长者,如今正当安抚人心之际,若猝然启程返回丰镐,不仅前功尽弃,也会令他们生出无端揣测,往后再要说动他们,恐怕难于登天。”

游说、拉拢、牵制……与那些巫祝和贵族交锋,耗去她不少心力。

眼看着已有不少族邑态度松动,若此时不辞而别,先前的努力就完全白费了。

“葑说得不错,何况我还负责殷都的神事,尚未交托给旁人,这样贸然离去,于神明面上也十分不敬。”白岄放缓了语气,提议道,“总要花些时间处理收尾工作的,不该落人口实。周公先行返回吧,下旬的甲日之前,我会带着巫祝们前往丰镐。”

周公旦摇头,“我可以等你一日去处理完那些事务,但你必须与我一同返回,不要独自行动。”

葞不满地嘀咕道:“为什么?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白葑目光一转,伸手拉住了他,“葞,我们先走吧。”

“啊?怎么了?”

白葑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想起巫腧要给一名病患施针,我们去帮他。”

“哦……”葞一头雾水,被他拉着踉跄走下高台。

“他们走了。”白岄抬头看着夜空,夜里起了一层薄雾,映得漫天群星动摇,她轻声问道,“王上病得很重吗?”

“没有人这样说过。”

白岄收回了目光,侧身看向周公旦,“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们认为,一旦王上崩逝,我会与殷君联合。”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直接到让人有些厌烦,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晚风拂过,无月的朔夜阒寂无声。

良久,周公旦道:“但殷之民太过信任你,不得不防。你留在这里,即便未必出于本意,也会被贞人他们利用。”

白岄反问:“可他们若不信我,就要相信殷君和贞人了。一旦我离开殷都,若贞人以卜甲结果、神明之意煽动殷民,难道指望微子会出面阻止吗?他就算不参与其中,也只会再次回到微地避居,万事不管。真到那时,又要怎么办?”

周公旦道:“你带上殷都的巫祝离开,有三监威慑殷民,不会生变。”

“威慑?仅凭三监的兵力从来不足以威慑殷民,他们忌惮的是丰镐,是王上。”

白岄指着远处,“你也看到了,王城旁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族邑,王畿之外还有微地、箕地这样的贵族封邑,即便有一部分人主动迁至丰镐,另一部分随箕子远走,也不过是十之一二。”

“这些族邑当时并未参与牧邑的会战,你们连他们究竟有多少兵力都不知吧?”

自然,白岄也不知道那些族邑究竟能组织多少兵卒,但巫隰告诉过她那些族邑中大致的情形。

“若之后真要挑起战事,以邶、卫、鄘三地所驻的兵力根本抵挡不了多久。至少应留一人在此,一有变动,及时传讯卫君。”白岄望向东南方向的王城,宫室楼台之内点燃着炬火,照得亮如白昼,大概又在举行什么热闹的宴饮吧,“……只是卫君他们,与殷君走得太近了,或许也不可相信。”

“我知你与管叔有些不合,但他们身为王弟,有什么理由反与商人亲厚?”周公旦不想与她纠缠于此,“不要再说这些没来由的话了,明日处理好事务,立即启程。”

白岄也有些不悦,呛声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样急于返回丰镐,到底是周公的意思,还是王上的意思?你又非太史寮的长官,如今无凭无据,要我怎么信你?”

“你——”周公旦都快气笑了,“别这么无理取闹,我有什么理由将你骗回丰镐?”

“大家都说,周公是王上最信任的弟弟,你说的话、做的事,就是王上的意思。”白岄冷冷道,“但你未携带任何信物前来,我可以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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