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夏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微信有舅舅的未读消息,他说老家女子监狱打电话给他,母亲在监狱里想要点钱花。
自从宛夏辍学来横明市后,母亲每月在监狱里五百块的开销,就都是宛夏负责了。
宛夏没有任何表情的,把手机扔到一边。
厨房上冷冽的白光,把她纤瘦单薄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光洁的冷白色皮肤,在这样颜色的灯光下,竟有些惨白的吓人。
纤细的手腕握着反射寒光的刀。
一下,两下,一刀,两刀。
咔嚓,咔嚓,咔嚓。
宛夏的眼神呆滞又空洞,像一个设计过动作的美丽人偶。
为自己做了两盘菜,对称地摆在桌子上。
宛夏吃饭的时候,不看手机,不看电视。只专心做吃饭这一个动作。
屋内安静的可怕,哪怕宛夏刚刚炒完菜,在这里塞满了生活用具。
可在她的沉默中,屋子里还是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吃完饭洗碗时,宛夏看着向潋洗好放在白瓷碗里的青色葡萄。
宛夏把它端在手里,颜色搭配的好漂亮。
这是她思考的最久的一次。
最终还是将那些圆滚滚又可爱的葡萄,尽数倒入垃圾桶中。
也许开一间花店,再在店里养两只漂亮的猫,会是很美的生活。
但不会是自己拥有的生活。
宛夏打算辞职了。
有时候,宛夏时常会想,自己和向潋之间的互相折磨,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是从宴会上的惊鸿一瞥。
还是从自己走上他的车,拉住他的衣袖?
又或者是从二人之间的第一次亲吻。
也许,也许就是在自己下定决心,与他彻底断开联系后,自己所有错误的决定和选择。
都是造成两人悲剧的开端。
不不,如果宛夏当时没有看到那条新闻就好了。
不对不对,如果不是人事主管捣乱,就不会有后续的孽缘。
不是,不,一切都不是只通过一个偶然发生的。是从相遇开始的每一步都是错误,才有了悲哀的后来。
和向潋告别后的第二天,宛夏请了半天假。
把自己仅剩的一千多块钱,又分出去五百,打款给了舅舅。
还发消息叮嘱,一定要寄给监狱里的母亲。
只隔了一秒,舅舅就领了转账,对于宛夏的消息,却没有任何回复。
到公司后,宛夏直接去了人事部要办离职。
人事主管现在忙着和她手下的人吹嘘,自己昨天是怎么坐向潋的车回家的。
宛夏还没进门,就听见她尖锐的声音说。
“别看人家大老总开的是八十多万的路虎,但内饰肯定是改装过的,那副驾,做起来跟按摩椅似得,腰可舒服了!”
办公室瞬间变成马戏团,同事们围拢过来。
有人问向总近距离看,是不是也很帅。
有人奉承人事主管:“赵姐面子就是大啊!”
宛夏想等他们聊完这个话题再进去,接过被一个要出门的人发现身影。
昨天被扔下车那一遭,让人事主管看宛夏时,眼神有些躲闪。
但她表现出来的仍旧是热情。
问宛夏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辞职,不知道该走什么手续。”
人事主管喝着咖啡呢,呛到了鼻子里,让她咳嗽老半天。
“这是怎么了?昨天和向大老总回去的时候吵架了?”
宛夏没有回答。
人事主管赶忙劝和。
“哦呦夏夏宝哦,跟向总耍性子也得有个度。男人嘴笨,要不你今晚带上我,我们一起去西边商场吃个饭,我帮你们调和调和。”
西边的商场可全是顶奢消费。
人事主管是真的敢点。
其他人事部的人也围到宛夏身边,众星捧月的劝她不要和向潋置气。
他们连向潋的面都没见过,竟能说出让宛夏多多体谅向潋的脾气。
但随着"叮——"的一声,新闻app推送的声音。
其中一个人带来的消息,让剩下的人都尴尬住口了。
“怎么会,这个向氏集团长子,指得想向潋?”
另一个同事听完,探头去看手机上的新闻,而后视线试探着落在宛夏身上。
那人疑惑问道:“原来你辞职是因为这件事哇!?”
什么事,向氏集团上新闻了?
怎么可能和自己有关系。
人事主管招招手,拿手机那人就把屏幕递过去。
“哦呦我的天呀,这肯定是商业联姻吧,昨天我看向大老总看我们夏夏宝的眼神里,可都是宠溺满满呢。”
宛夏疑惑达到顶峰,自己拿出手机搜索。
不等他把向潋名字打在搜索框里。
【向氏集团长子与曾氏金融集团次女订婚】
这条新闻标题就已经挂在搜索条上了。
只可惜大众对商业联姻兴趣不大,点击量很少,热度也很低。
稀稀拉拉几条评论:
(有钱人娶有钱人的新闻,以后就不要特意发了)
(垃圾推送,有人买热搜啊?)
(天宫上的人订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手机爹给我干哪来了!)
宛夏掐灭手机,黑屏照应出自己的脸。
骗子,渣男之类的词汇裹挟成怒意,蔓延在宛夏心头。
自己表情却意外的非常平静。
“宛夏,你没事吧,你的表情好...好可怕...”
旁边人的话,让宛夏陷入疑惑,她小声问。
“我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说不好,总之就是,看着阴冷冷的怪吓人的,不对,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你好像一直都是这种没表情的脸哦。”
宛夏不爱笑,小时候总被骂死人脸。
来了横明市,才有人夸她是破碎感白月光。
宛夏脑子很乱,不想管他人看自己的目光,也不想再听他们安慰自己。
说什么豪门联姻都是虚的,真爱总是坎坷之类的话。
在这帮人眼里,好像给向潋当三,都是一份上天独宠的殊荣。
人事主管也算按公司规定,挽留一下辞职员工。
但她安慰的方法是把小赵总打电话叫来了。
现在宛夏只想赶紧辞完工作,离开公司,回到家里,把自己一个人塞进被子里。
她不想再在这个和向潋有关的环境多待一秒。
可小赵总却不让宛夏辞职。
他把宛夏带到单独的房间,安慰她说这就是家里安排的。
小赵总拍着胸脯告诉宛夏。
“我特意打听过的,潋爷从没吃过回头草,像这样三天两头来找你,一看就是动真心的。”
这都算什么安慰的话,只会让宛夏更加烦躁。
赵乐源意图太明显了,他和向潋的联系,只要宛夏这一条线。
肯定不能让线断了。
沉默地听着小赵总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他一个人叭叭二十分钟后,终于累了。
让宛夏先回去考虑两天。
宛夏临走前,赵乐源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能沉默呢?”
宛夏对此的回答是。
“抱歉,我只是有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看到你就跟看到青春疼痛文学女主一样,苦哈哈的脸,又可怜的不行。”
赵乐源的评价让宛夏不知如何回答,所以又沉默以对。
走出公司门的这一路,不知道路过多少人的打量的视线。
再次回到家时,窗外已经开始刮风了。
宛夏关上窗户,思考着如何发消息和向潋一刀两端。
想先祝他订婚快乐,又把原话删了,改成“断了吧”“以后别再见面了”
很奇怪,为什么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到了需要面对向潋时,又会变得纠结犹豫。
觉得脸上发酸,一想到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就不会再有向潋这样,能察觉到自己不悦不逼着自己开口的人,就再不复存在。
这样想来又觉得自己可怜,因为这一丝丝偏爱,就不断下沉,不断让他为自己的尊严标价。
眨巴两下眼,泪水就滴到手机上。
风猛地把窗户吹开。
楼上的玻璃年久失修,被吹落后发出令人恐慌刺耳破碎声。
宛夏这才缓过神,看到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她的面部肌肉也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以至于有些狰狞,苍白的皮肤衬托得眼圈鲜红,眼神却是空洞无物。
宛夏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如此阴森,尝试对着反射的玻璃咧开嘴角。
表情就更加奇怪了。
想起向潋曾经在这扇窗玻璃前抽烟,想起他讨好哄骗自己的模样。
必须要立刻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铲除。
宛夏擦干眼泪,把消息发出去。
(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她假模假样的丢开手机,一听到微信提示音,又立刻去抓手机。
【等下记得开门】
这是向潋回复的消息,宛夏有些抖。
他是要来找自己吗,他不会是以为自己在看到他订婚的消息,才发的这个消息吧。
要怎么让他知道,自己对他根本不在乎呢!
宛夏手心都出汗了,她坐在床上,用被子包着自己。
不舍和急躁反复交叠心头。
终于微信提示音又响了,向潋只发来了两个字。
【开门】
这一刻,宛夏心头浮生了多年来都未有过的喜悦。哪怕是扭曲的,哪怕是作践尊严的。
可至少自己能拥有一个人的耐心和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