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的车程，在汽车到站自流镇前鹿予望醒了过来。
睁开眼她感觉自己正靠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而她的旁边除了燕南嘉还有谁。
昏睡前的幻象还深深刻在脑海，身体有些无力，她强撑着坐正，歉意地对燕南嘉：“抱歉，肩膀有没有麻？”
燕南嘉动了动已经快没有知觉的半边肩膀，淡淡回她：“没事。”
鹿予望看向窗外，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晖，汽车此时行驶在一座桥上，远处的河流蜿蜒曲折很远，残阳给水面上了另一种颜色，浮光掠影。
她看的有些认真，没有发现燕南嘉也将目光偏移，投在了她的身上。
过完桥，汽车停在路边的公交站台处，一小群人鱼贯而出。
鹿予望站在原处等汽车启动，直到看不见燕南嘉窗口处的侧脸。
“予望啊。”有上了年纪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鹿予望寻着声音望去，一对老人骑着三轮车正朝她这边过来，车速不超过三十，到鹿予望跟前时灵活地转了个弯，将车厢摆到了她面前。
刚才叫她的正是鹿予望的奶奶，鹿予望心情稍微放松地跃上了三轮车，在老两口耳后甜甜地叫：“奶奶，爷爷。”
“诶，在这边还习惯吗？爷爷给你烧你小时候爱吃的菜。”
鹿予望突然有些鼻酸，上一世她几乎没和他们长时间相处过，上了大学后见面的次数越发的少。
记忆中两位老人一直很疼她，每次见面她想要什么都会带她去买，都说小孩跟老人隔代亲，此刻再次见到他们，鹿予望依旧觉得很亲切。
“习惯的，而且可以到家里蹭饭了。”鹿予望吸吸鼻子，尽量正常说。
好在老人年纪大了察觉不出来，高高兴兴地说好。
没过多久，鹿予望就看到了一栋朴素的小楼，与记忆中的样子大差不差。
奶奶爷爷都是退休的老教师，说还是更喜欢乡下的日子，兜兜转转最后扎根故土，翻修了一下以前的老房子后就在这里养老了。
偶尔回城里与子女聚聚，在乡下也不闲着，种种地侍弄侍弄花草，无聊还可以和邻里来往，倒也不会孤独。
于是鹿予望一进院子就看到大片的菜地，简单的蔬菜几乎都有，角落里还有葡萄架，围墙上缠满了爬山虎。
作为长时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大部分的食物都来自超市里的现成品，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那些都离她们的日常生活很遥远。
爷爷先去停车了，奶奶从后面走来牵住鹿予望的手，笑呵呵地说：“你来晚了些，要是夏天来，自家的水果管你吃够。”
“不过什么时候来都好，走，奶奶带你去吃冰镇西瓜。”
在听到鹿予望要转学过来时，老两口就特意收拾了一间房间出来，洗漱用品该有的都准备好了。
鹿予望放好东西，就赶着下楼吃冰镇西瓜了。
西瓜脆甜，鹿予望狠狠满足，想了想对着另外半个西瓜拍了张照，接着发给了燕南嘉。
从加上好友她们还没有聊过天，大片空白的界面多了一张照片和两句话。
西瓜好甜。
你到家了吗？
信息发出，鹿予望就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即使知道燕南嘉不爱看手机 ，还是期待着她的回复。
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她吃了满脸的西瓜水，奶奶看到后埋汰她说：“诶哟，怎么吃的满脸都是啊。”
说完又扯了张纸给她擦，恨不得亲自上手。
鹿予望傻笑一声：“没太注意。”
奶奶看她一直盯着手机，时而期待又时而忧愁，了然地说：“在学校有在意的人啦？”
鹿予望一听奶奶这意思就不太对劲，她无奈道：“奶奶，她是我的同桌。”
小老太冷哼一声：“你奶奶我以前可是老师，你们的小心思有时候可太明显了。”
有点心虚，有这么明显吗？鹿予望腹诽。
“她是女生，而且人家也不怎么待见我。”
虽然鹿予望不喜欢用性别来否认可以喜欢这件事，但毕竟是面对上一辈的人，鹿予望怕她接受不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奶奶说：“女生怎么啦，以前奶奶班上女女男男都有呢，你别觉得奶奶老了，就当奶奶是个老古董。”
这下真的让鹿予望惊讶了，她没想到奶奶的思想能到这个开放程度。
“在聊什么？”这时爷爷走了进来，手上还抓着一把辣椒。
鹿予望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再聊她怕她真的就被迫出柜了。
有些时候思想开放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自己的亲人，更是双标的重灾区。
她抢在奶奶开口前回答：“在聊今年的西瓜真的很甜，爷爷你快来吃。”
奶奶知道她不想说也没再提，笑着转移话题：“老头子都吃了两个月了，也不差这一口。”
面对老伴的调侃爷爷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予望你多吃点，爷爷给你做晚饭去。”
傍晚的农村烟火味十足，看的是远处蒙在夜幕里的田地树木，闻的是家家户户飘来的各色各味的柴火饭。
鹿予望难得见到这样的风景，如果，燕南嘉能回复她的消息就更好了。
农村的饭点晚，等吃完坐在门口乘凉，外面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奶奶他们吃完饭就去外面找人聊天消食去了，鹿予望独自坐了一会，在被蚊子咬第五口之前回到了房间。
一进房间微信语音提示音就响了起来，鹿予望快速地拿起手机查看，果然不可能是燕南嘉。
顺手接起，她有气无力：“喂。”
“你是谁？快从我朋友鹿予望身上离开。”
成功被逗笑，木净秋果然是先天抽象圣体。
“什么啊，我还活着，怎么了？”
“这不是被你半死不活的声音吓到了吗。”木净秋无辜。
“不说这个，怎么放假不回江城？某人还说会经常回来的。”
鹿予望就知道她要说这事，“这周来我奶奶家了，都过来一段时间了不看看她们也不太好。”
正经理由，木净秋也不好说她。
“也是。”
“在那边有没有感觉好点？”
“什么？”鹿予望莫名。
“你不是说在江城一中压力大吗？”
“哦，你说这个，暂时适应的还行，就是月考考了一团糟。”
木净秋噗嗤一笑：“想象不出来鹿大学霸还能有成绩低谷的时候呢。”
鹿予望无语，换木净秋来还不一定有她好呢。
又随便聊了几句两人挂断了，回到微信主界面，她发现燕南嘉已经回她。
但只有一个嗯字，鹿予望沮丧。
点进那个风景头像，朋友圈里果然是一片空白。
回到聊天界面，鹿予望再次尝试聊天。
鹿予望：同桌，你准备什么返校？
这会燕南嘉应该正拿着手机，很快就回了消息。
燕南嘉：后天。
鹿予望：那我们一起回去吧，你坐哪班车？
燕南嘉：下午三点。
鹿予望她居然回答了自己，随即又想到，去学校的班次本来也没几趟，说与不说其实也差不多。
但直接得到答案总比猜来猜去好，因为燕南嘉没回复她产生的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真是难受也是燕南嘉，高兴也是燕南嘉。
两天的周末很是惬意，鹿予望没敢懈怠太久，几乎都窝在房间里学习。
奶奶看到她日夜学习的样子，欣慰的同时又怕是鹿向安给的压力太大。
她现在主要是把很多东西忘了，熟练上手后多做几遍题就能吃下一个知识点，毕竟能和燕南嘉上同一个大学，可见她的学习能力不会差。
后来她会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很明显。
偶尔她会借着问题的机会和燕南嘉聊天，两人都很自然地没有提之前的事，燕南嘉对解题没有太多抵触，不过她也不会说太多，只会给鹿予望发一张解题过程的图。
有些步骤跳了，鹿予望总是要思考半天。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周日的下午三点，鹿予望等来了回学校的汽车，也如愿以偿看到燕南嘉坐在其中。
她突然发现这次的情形刚好和上次相反。
换她坐在外面，她同燕南嘉打招呼：“同桌，周末过的如何？”
燕南嘉的目光从窗外移向鹿予望，言简意赅：“还好。”
鹿予望也不指望她能说些什么，自顾自的说：“我觉得在这边生活还挺好的，以后养老，我可能会选择这个地方。”
“嗯。”
返程比来时沉默更甚，这不仅体现在鹿予望与燕南嘉之间的氛围，更是体现在整个车厢。
鹿予望叹一口气，果然，不管哪个年龄段面对上学总是死气沉沉的，上辈子她上大学时回学校的路上大家也总是沉默。
不过她喜欢上了燕南嘉，每次返校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反而隐隐期待，想要早些见到她。
这次倒是从上车时就见到了，有些新奇。
刘怡和丁泽兰也觉得疑惑，“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鹿予望替两人回答：“刚好顺路，就一起了。”
刘怡好奇：“予望你不是江城的吗？”
“没回江城，我奶奶爷爷住在盐坊，回去看看他们。”鹿予望答。
“这样，那还挺好的，以后周末都可以回去了。”
她笑了笑没说话。
枯燥的一周从晚自习开始，这一周，鹿予望与燕南嘉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这表现在鹿予望能向她请教问题，燕南嘉也不会拒绝，但每次都只给她提供一个思路，饶是鹿予望脑子转得再快，大部分题目也跟不上她的思路。
“……这个我已经给你讲过两遍，用洛必达法则。”燕南嘉平静的眼睛里也起了一丝情绪。
鹿予望后背突然痒了起来，洛必达法则?好像在高数课上听过，高中就可以用吗，完了完了怎么就没记住。
看着燕南嘉眼里不解的神色，鹿予望也有口难辩，她真的不知道啊。
燕南嘉：“算了，这类题型你先别做，先做其他的吧。”
鹿予望神色恹恹，乖乖应了声。
燕南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