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朗星稀,静谧一片,诺大房子内只剩下两个人。
茶几上摆放着几碟水果零食,去核的龙眼,去皮的山竹,切好的西瓜,剥皮的板栗,还有六味牛肉脯......
陶峦盯着电脑发呆。
天际银河,爆竹彩灯、琳琅小摊,街市喧杂不绝,桐川康河古镇向来是节假日欺骗外地人来旅游的手段。其实对于桐川人来说,这些还不如一局杠上开花来得痛快。
任谁也估计无法相信,身为桐川人的陶峦,至今为止没去过一次灯会。
康河传说流淌八千年不止,菩萨从玉净瓶中滴过一滴三光神水,能解毒治病,拯救灵魂。
在她小时候,桐川日报还报道过某男子中了蛇毒,用康河水浇在伤口上,一夜之间居然奇迹般好了。
不过这种事情过去玄妙,可信度本就不高,陶峦这一代更不会相信。
从温子昂发来的基础资料来看,源启重点并不是放在宣传旅游,而是结合当代al虚拟技术,制造康河元宇宙,沉浸式逛庙会游园,重点在于借用自家线上购物平台,快递到家,方便快捷。
这种策划势必要和国风结合,对她这种常年待在国外的人,确实有一定难度。
不过还有个好消息,W.S G103推出后,无论是宣传简介还是Rita的视频,都引起国内国际的反响,W.S和青木传媒签订长期合作协议。
当然,本质还是因为W.S的宣传经费到位及时,她的策划才能及时得到实现。
创意加资金,就没有失败的策划。
祝聿坐在她旁边,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转头看到她发愣模样,不禁宠溺弯唇。
好想戳脸颊肉,还想啃几口。
他一伸手,忽而又想起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猛地又硬生生放下。
靠,世界上到底是谁发明冷战这种鬼东西?
尤其是莫名其妙的冷战。
“今晚我去楼下客房睡吧。”
她垂眸,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果然,祝聿笑容彻底僵在嘴角,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她,仿佛要将她彻底看透。
“我今晚要加班做策划,怕吵着你。”
陶峦添了句解释,余光这才瞟到桌上的吃食,刚开始没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我不介意。”他沉厚声音响起,隐隐能听出几分不满。
“我介意,而且你明天要抽干细胞,今晚要睡好。”她合上电脑,站在桌前犹豫选哪一盘。
“没你能睡好?”他单手撑脸,眉心全挤在一起,不满目光精准锁定她侧脸。
千挑万选,陶峦最终拿起栗仁碟,才回头望了祝聿一眼,“那前面八年没我,你不照样活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
一次都没来找过她。
祝聿几乎是瞬间沉下脸,张嘴想要说什么。
陶峦抢先在他面前动嘴唇。
“好了,不想和你吵架。”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就是心里有再多气都不敢发,眼睁睁看着她一溜烟儿跑没影。
房间顿时变得空荡荡,祝聿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工作,抬眼望见小沙发上堆成小山的衣服,全是她的。
这个不能动,一碰她就要炸毛。
祝聿知道,没丢到洗衣篮的衣服,通通不准动。
沙发底下插座的手机和电脑充电器也没扯走,杂乱交叉在一起,他耐心把两根线绕开。
梳妆台上各种护肤品紊乱摆放,他走过去安静收拾,每一瓶都整齐放好。
枕头中间摆放她最近看的书,第78页夹了书签,送她的黑巴克做成干花书签,他半条腿跪坐在床边,倾身拿起书合好,放在床头柜上。
柜子上的台灯挂着那只傻猫——本来该属于他的哭猫,祝聿扯出几张湿纸巾,擦了又擦,其实玩偶根本不脏。
几个吸吸冻的包装袋藏在台灯后面,晚饭每次吃那么丁点,肯定是半夜饿醒偷吃的。
叫醒他又不难,还怕麻烦他。半夜不睡觉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真是有够让人操心的。
**
次日病房外,护士说回输很成功,没有严重不良反应。
听到这个消息,陶峦深呼吸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松下。
上午陪祝聿提取造血干细胞,护士前脚取走250ml血袋,她后脚赶到移植仓外。
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楚家的张嫂。
不用猜,派她来的人百分百是楚蕴,目的很简单,带走楚沧海,手法也很直接,节食晕倒住院。
陶峦丝毫不觉得意外,自从章女士住院以来,这位大小姐头疼胃疼脚疼,听说还破了相,前二十五年没得过的病一下子全来了。
楚沧海果然变得慌张,见陶峦出现,叮嘱几句有事打电话,他会立马赶过来,就跟着张嫂离去。
连等电梯都嫌慢,直接朝楼梯奔去,刚好孟溪潼背着包迎面走来。
好在章清渠回输时睡着了,其实某种意义上,陶峦又希望她别睡,看清楚沧海这个人。
或许她有点坏,甚至想两个人离婚就好了,反正她也养得起章女士。
“患者醒来了,家属可以去窗口探望。”护士抱着一堆文件从仓内走出,朝两人示意。
陶峦快步走到探望室,扯下有线电话,孟溪潼在后面小跑跟着。
看到章女士勉强坐起身的样子,她张张唇,嘴角又撇下去,泪珠不停在框里打转。
“真是傻孩子,擦擦眼泪,我看见心要疼的。”章清渠透过玻璃望向陶峦,握住电话的指尖不禁颤抖。
“......感觉怎么样?”她努力憋回眼泪。
“还不错,没发烧,就是嘴巴苦,你上次买的糖我还没吃完。”章女士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看起来十分疲惫,“我这里还剩一大堆桃子味,等着出仓拿给你吃。”
“还有,你和祝聿说分手没?”她话锋一转,连声音都变得严肃,更加有力道。
陶峦咬唇没说话,迟疑半晌才准备点头。
她从小到大没对章女士撒过大谎。
“别骗我,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峦崽,不要骗我。”章女士捂住胸口,摇头小声呼喊她,“峦崽,峦崽,妈妈只有你,妈妈不会害你,你听妈妈的话。”
“我......”她想为祝聿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对你坏,妈妈不会,妈妈和你留一样的血,妈妈不会害你的。”
章清渠双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脖子也红得吓人,双手仍然抓紧电话筒,“乖,我想通了。等妈妈出院后,先和你楚叔叔离婚,再带你去俄罗斯定居。”
陶峦急忙按下玻璃旁边的按钮,“妈妈,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你先别说了妈妈,你好好躺着,我去叫医生。”
“不,峦崽,你最喜欢新西兰,还想去看米尔福德峡湾,不要别人陪,妈妈陪你去看。”
“你听妈妈的话,和祝聿分手,永远也不要和他见面,算妈妈求你......”
话还没说完,章清渠在病床上晕倒过去。
与此同时,医生和护士急匆匆推开门进来。
“妈妈!妈妈!”陶峦心里所有的建设轰隆一声瞬间崩塌,拼命对着玻璃大喊。
仓内一名护士走过来拉下帘子,探望室的值班护士进来请她离开。
陶峦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扯住护士的袖子,“求求你,告诉我妈妈,我会听她的,她说什么我都答应,我会分手的,求求你,求求你进去告诉她。”
什么她都顾不上,她只要妈妈平安。
“家属放心,我会传达的,现在需要你离开探望室,里面有医生会进行抢救的。”
陶峦几乎是被护士推出探望室的,孟溪潼上前接住,扶着她坐到长椅上。
“发生什么事情,陶儿你可别吓我。”孟溪潼手忙脚乱从包里扯出纸巾,擦拭她脸颊湿痕。
陶峦环住孟溪潼脖子,头脑不停在她肩窝摆动,她眼泪不停往外掉,但一点声音也没有。
“别担心,医生都在,阿姨不会有事的。那么多大风大浪阿姨都经历过,这次肯定也平安无事。”孟溪潼心疼看向陶峦,拍着背安慰。
“我陪你等结果好不好,有我陪着你呢。”
陶峦悄悄用衣袖蹭走眼泪,带着浓厚哭腔“嗯”了声。
不到五分钟,护士推开门,对着两人说,“患者发低烧,属于正常现象,我们正在采取降温措施,家属你们不用太担心。”
“另外,要照顾好患者的情绪,这回输至少要一周,下次出现这种状况,谁都不好说,今天探望就到这。”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孟溪潼转头朝护士礼貌笑笑。
“没关系的,你听到没?不准再胡思乱想,庸人自扰。”见她情绪逐渐稳定,孟溪潼摸摸她脑袋。
陶峦只得勉强挤出个笑容,点头示意。
她不傻也不瞎,祝聿的心就摆在那,她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是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要是对祝聿好一点,仿佛就是对爸爸的背叛。
这些年再难再苦,她从没求过爸爸保佑。
她没资格。
她是世界上最没资格做女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