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她轻微摇头,目光还落在那只细腻玉镯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过生日。
“房子、车写属于婚前财产,都是你的。”
他沉吟片刻,松开那只白嫩的手,“放心,门锁会叫人换掉,我不去。”
“不是,不是,没有,”她摇头幅度愈来愈大,脑袋都快垂到双腿,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又有几分对自己的愤怒,“没有戴腻。”
脑海里不断涌现那只拼命要带她逃离的蜻蜓,那串及时断掉的手串,仿佛已经嗅到难闻作呕的血气,听到不停息的救护车鸣笛。
她蓦地冲到客厅,双腿跪在茶几旁,乱翻着包,终于找到了。
男人沉默走到她身后,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目光落到偏红的膝盖处,眉头蹙得更紧。
陶峦手捧几颗珠子回头,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双笔直长腿,男人立刻收敛往外散发的冷冽。
也没管三七二十一,她颤颤巍巍想站直身体,却没保持好平衡,一个不设防往身前人怀里扑去。
“它断掉了,有好几个还碎掉了,我只捡到这些,其他的不见了,对不起祝聿,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她眼角红的不成样子,努力想要站直身体。
“没事......”
祝聿紧紧揽住她的背轻拍着,另外一只手接过珠子,试图安慰她。
陶峦拼命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我不懂这些,我本来想自己去还的,可我怕影响你,是你求来的,我弄断了,佛祖是不是会惩罚你?”
“对不起祝聿,我上网查过,可每种说法都不一样,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是不送我就好了。”
“没事,断掉了也是好手串,”他下巴凑着陶峦冰凉额头,一点点暖意就这样给渡过去,“怎么断的,嗯?”
她一怔,垂眸躲着视线。
瞧这副样子,祝聿还有什么不明白,人家不愿意和他说。
他也不逼陶峦,手掌抚摸着她后脑勺,“不是什么大事,好好存着,下次再给你求一条,谁都不敢怪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个劲道歉,手不自觉揪他的衬衫衣角,小脑袋在扎实胸前不停摆动。
她欠祝聿太多,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这才勉强称得上是道歉。
祝聿单手握住她脑袋,往自己胸口前推,“没事,实在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
……别离开我。
陶峦忽而仰首,整张脸被憋的泛着粉红,一小圈雀斑也肯大方浮现出来,眼里满满的歉意和心疼。
大抵是他眼花,竟还能看出些不舍。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祝聿无法继续后面的话。
“就什么?”她抹了一把眼睛,试图从怀抱里挣脱出来,“我可以签放弃财产书,那些东西我都不要,这个房子也不要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这样的话,让祝聿更说不出口原本想提出的要求。
“就好好陪我过完这一天。”
“别拒绝我的关心。”
“别拒绝我的亲近。”
别拒绝我。
他是个顶贪心的人,可面对陶峦的眼泪和脆弱,他愿意放弃欲望。
下午陶峦陪他去九曲山。
离家前,祝聿特地找出两件黑色加绒冲锋衣,除了尺码不同,其他一模一样。
山谷淌着一条暗河,两人坐船前头,穿进昏黑溶洞,船杆小灯射出一丝光照亮前方。
寂静如斯,阴森瑟瑟,水泛着混浊的绿,寒气快渗进骨髓,陶峦坐在船上,闭拢发颤的双腿。
祝聿脱下外套,披在她轻抖的单薄肩上,一把握住小脑袋往自己手臂处贴。
这次乖,不逃也不躲,整个人身子顺着靠过来,几根手指有意无意搭在小臂上。
他唇角笑意愈显,握紧陶峦的手。
“不怕。”
只有两个人紧紧贴住,肌肤相黏,才能让他感觉到幸福。
船慢慢开至洞口,几缕光率先照亮两旁峭壁,多年流水冲蚀,壁石塌陷得无序又决然,青苔随意点缀其上,变成奇形怪状吃人的妖怪。
陶峦倾身往前,微微睁大的眼眸闪烁着一抹光,谁沉沦在黑河久了,都渴望触到光明的刹那。
浓厚阴影毫无预兆投下来,一丝柔软触上眼皮,她睫毛不可控制颤抖着,如同蝴蝶振动的羽翼。
逆着光,那眉眼似乎淋上一层春意,明明是幽寒料峭的山谷,怎么心底潋起蠢蠢欲动的暖意。
以后她深陷泥潭再次破茧重生时,总要想到这一吻,在她重见光明之际,有人更抢先一步与她共享兴荣。
过了暗洞,才算彻底进入九曲山。
九曲山海拔为1683.76米,是全桐川市区内最高的山峰,眺望整个城市的最好去处。
它不设缆车,上山下山全靠一双脚,爬坡上坎,一阶接一阶。
她从小到大就没爬完过,往往是爬到半山腰就坐在小摊前,啃着酸萝卜喝着果汁等爸爸妈妈。
爬山太无聊。
她一向这么想。
不出所料,爬到半山腰时,她一屁股赖在石头上,喘着气指使祝聿去买水。
放下手瞬间才意识到,是自己对不起祝聿,还理所当然叫他做这做那......
刚开口想叫住人,祝聿背影变得小小一个,挤进小摊买了两瓶水。
一瓶水,两块酸萝卜,她爬九曲山的标配。
陶峦盯着怀中的东西,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
“在想什么?”
祝聿挨着她坐下,扯出纸巾擦去她额角的汗。
明明都出汗了,一靠近还是香得要命,冷中夹甜。
本来就香,还几乎天天和花打交道。
他老婆被那些破花腌出味了。
陶峦抿进几口水,淡淡说,“一般这个时候,我是不需要继续爬的。”
“嗯。”
他点头示意自己清楚这件事。
一般这个时候,他也不舍得老婆累下去。
可今天是例外。
陶峦静候几秒,小脸有点慌张起来。
这就没下文了?
“我有点爬不动,”她低声喃了句,又唤了声他名字。
“你答应不拒绝我。”
他掀眸与陶峦对视,那双幽邃眼睛似乎要盯进她的灵魂深处。
心尖仿佛有团明火燃烧,她自知没理,垂着脑袋,脚不停晃着,细细哼着,“也没说不爬。”
谁知男人蹲在她身前,留给人一个坚实的后背。
“累就上来。”
她稳住心跳,微撇过头,忍不住瘪起嘴巴,这算什么嘛。
“你背上有伤,我自己走。”
说完,她双手撑住石头就要往下跳。
“你老公没那么脆弱,上来。”
他声音里包含着不容置疑。
陶峦鬼使神差附身环住他脖子,顺从趴在他肩膀上,也不敢乱动,怕触到伤口处。
他背着心爱的人爬了近乎一个多小时的山,陶峦不停用手背给他擦着汗,心里不禁后悔莫及,附在他耳畔不断劝说放自己下来,自己可以走之类的话。
每当她说一次,隔着布料攥住大腿的那双手力度会更加紧一分,似乎怕她随时会飞走。
山顶的空气难以形容,闷得心口有点疼的时候,这空气如同仙气般从头润到脚,什么情绪都瞬间化为乌有。
祝聿把人平稳放在较高的石头上,却没起身,似乎漫不经心回头扫她一眼,眸底情绪晦暗不清,慵懒起个调子。
“骑我肩上。”
她吃惊啊了声,不知道祝聿想干什么。
“坐上来。”他不紧不慢重复一遍。
陶峦犹豫几秒,按住他头坐上肩膀,两条腿自然垂摆,尽可能不碰到男人身体。
“做得好。”
祝聿毫不吝啬地夸赞,抬起胳膊往上面送去,两只小手果然迅速放在掌心。
陶峦试着环顾四周,两米多高的视角完全不一样,脑袋瓜开始有些眩晕起来。
“我头晕。”她又缩起身子,凑在祝聿侧脸轻声说。
她仍旧用力握住祝聿的手,那是支撑点。
岂料身下的人轻笑了声,嗓音特意放柔了些,“试着多看看周围,习惯就不会晕了。”
这沉稳声音仿佛自带魔力,引着人慢慢放松下来。
陶峦按他说的做,不过几十秒,倒真如他所说,她开始熟悉这个高度的世界了。
她缓缓直起身子,试着松开他的手,甚至想要再高一点。
那两只大手依旧呈托举状,护在两旁。
“你走一走。”
她敲着祝聿肩膀,细长食指指着前方。
祝聿抓紧挂在脖子上的腿,随口应了声,抬脚走至山顶边上。
红云暮霭拼缀在一起,整座城市的光景尽收眼底,这里是桐川,晚霞中迷人的桐川,她日思夜想怀念的桐川。
高处观景,自是别一番滋味。
此后无论她在哪座城市生活,只要在最高点俯瞰城市时,总会想起有人愿俯首称臣,拜她上位。
他放过陶峦,可他要陶峦今后的人生处处都占满他的影子。
祝聿埋下一个又一个风暴之眼,他会等,等飓风袭卷之际,等陶峦即使身处混乱中也能平静看透自己的心。
这段时间,她哽噎太多次,也流泪太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