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弈给他点了一杯巧克力和酸奶蛋糕，他和赵瑧言一人一杯冰美式。
姜予林眼眶还红红的，抬眼瞄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人，他好像知道那个黑色卫衣的是他哥，但好像又不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低头默默吃着自己的蛋糕。
“你没受伤吧？”左弈问。
姜予林叼着叉子摇摇头。
“你今天怎么一个人，你——”左弈顿了顿，他快速地瞟了一眼赵瑧言，“你家里人呢？”
“我爸爸妈妈今天都有事。”姜予林小声说道。
有事难道就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人出来？
不等左弈询问，姜予林老老实实招了：“我今天是出来上兴趣班，结束之后就跟同学出来吃烤肉，在烤肉店你们都看见了，谁知道出来了就碰上那群人。”
姜予林被左弈打量着，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他又看了看另一个人，神情更加严肃，他害怕得不敢多看一眼。
半晌左弈开口问道：“你平时是不是经常请你同学吃东西，今天那顿烤肉也是你请的吧。”
姜予林讪讪地点头。
左弈笑道：“你家里人没告诉你，财不外漏么？”
绿毛那群人不学无术，高一时就辍学了，以前经常在高中旁边堵人抢钱，怎么才一年不见，他们竟然沦落到抢小学生的钱，左弈心里啧啧感叹道。
“我妈只是在学校要跟同学搞好关系，这样就不会被欺负。”姜予林说，“所以我经常请他们吃零食，他们才乐意跟我玩。”
听了这话，左弈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王秦是否用同样的教育方式，教导着赵瑧言。小学时候的赵瑧言被其他孩子欺负，所以王秦告诉他，在学校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在学校就不会被他们欺负。
小学时他认识霍黎，在学校没人敢欺负他。那后来没人庇护他，所以打架是那时候会的？
左弈脑子被无数个疑问填满。
他没好气地说道：“跟同学搞好关系方法有很多种，钱是最无用的那种。而且，你不用讨好那些对你毫无意义的人。明年你上了初中，又会认识新的同学，难道又要用同样的方法去讨好那些人吗？”
“你家里是不缺钱，用钱维系的关系根本不牢固。真正愿意接近你的人，是根本不在乎你是穷还是富。”
姜予林似懂非懂。
左弈说完喝了一口咖啡，他又看着赵瑧言：“你妈妈以前也是这么跟你的？”
赵瑧言没想到左弈会突然问他，但左弈确实猜对了，“差不多吧。”
但他听一半没听一半，也许因为他成绩好。在重点学校，只要成绩好，愿意接近你的人就多，或羡慕，又或鄙夷，而他只对那些对自己有帮助的人好。
没想到这么多年，王秦还是这样教育孩子。
“你，平时在学校也这样？”他们坐下来这么久，赵瑧言终于开口跟姜予林说话。
姜予林还处于呆滞的状态。
赵瑧言又说：“如果以后你没了零花钱，要怎么办？”
姜予林愣愣地摇着头，不知道他是说不知道还是觉得他不可能没有零花钱。
“你真的是我哥？”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赵瑧言敛了脸上的表情，看着很不好惹：“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你哥。”
“哦。”姜予林讪讪应道。
大概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希望自己有个哥哥，还是那种打架很厉害的哥哥。
左弈别过头，偷笑了一下。
转回来又对姜予林说：“先别着急认哥。”
等姜予林吃完蛋糕，两人打算把他送回家，一问才知道他哥李柯嘉住一个别墅区。
全市的有钱人都住那里么？
出租车上，赵瑧言坐副驾，左弈和姜予林坐在后头。没过多久，姜予林就靠在左弈身上睡着了。
到了目的地还没醒，左弈捏了一下姜予林肉乎乎的脸，把他叫醒。
“我们就送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左弈说。
姜予林还恋恋不舍地站在原地：“哥，我能加你好友吗？”
面前两个哥，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不过认识第一天就要加好友的习惯，跟某些人倒是很像？
“你的手机能加好友吗？”
左弈以为他要用小天才电话手表，谁知道姜予林直接掏出一台手机，跟他那台一模一样。
左弈：“……”
还是低估了现在的小朋友。
加上了左弈，姜予林问：“哥，你叫什么名字？”
“左弈，左边的左，博弈的弈，你认识字吗？”
“认识认识。”
姜予林又看看赵瑧言，虽然对方的脸还是绷着的，但也拿出手机让他加上了。
左弈问：“你怎么不问他的名字？”
“我知道他叫赵瑧言”姜予林说，“我在我妈的手机里见过他。”
说完，他就跑进小区里了。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赵瑧言突然靠过来，头抵在左弈肩膀上。
左弈一怔，问：“怎么了？”
他看见赵瑧言的侧脸惨白，抬手拍了拍他的后颈。
左弈掌心的暖意，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传遍了赵瑧言的全身。
赵瑧言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俩站在小区大门的正中间，左弈想把人拉到旁边去。
赵瑧言手里拿着沉重的书，脚下踉跄，连人带书跟左弈撞倒一起。两人都不自觉地倒吸一口气，甚至连心跳的频率都骤然加快。
赵瑧言扶着墙，和左弈拉开了距离。
相隔太近，赵瑧言能看到左弈浅色虹膜上的花纹，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跌落在清纯甘冽的深潭里，半晌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哑：“你下次要拉我，提前说一声。”
左弈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捏了捏：“就说你太瘦了，站都站不稳。”
“嗯，我以后多吃点儿。”
赵瑧言站直后扯了扯卫衣的下摆，准备叫一辆出租车。
左弈叫住赵瑧言，“我们坐公交车回去吧。”
赵瑧言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少爷又在打什么算盘。
这片没有公交车，不远的地方有地铁，俩人乘坐地铁又回到了步行街。
左弈站在公交站牌前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结果。赵瑧言看不下去，又气又好笑，单手抱着书，给他指了个路。
“这位同学，你想去哪儿？”
“你家那个地方叫啥？”
“这里没有直达我家的。”赵瑧言指着站牌，“坐181路到学校，然后走回去。”
左弈琢磨着自己的脚应该能走回家，就应了：“那就坐这趟。”
赵瑧言抱书的手从左边换到了右边，两个人的书加起来有十多本，他从书店出来抱了一路。
“用我帮你分担几本吗？”左弈张开手臂，冲他眨了眨眼。
赵瑧言没好气道：“里面有一半都是你的。”
考虑到左弈现在腿脚还没好利索，赵瑧言没让他拿。好在上了车，最后一排有两个空位，左弈靠窗坐，赵瑧言靠左弈坐。
车窗开着，风灌进来，把左弈的困意都吹起来了。
“在医院时总是白天睡觉，我都已经习惯了。”左弈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你是吃饱困的。”赵瑧言偏过头，“睡会儿吧，还有半小时才到。”
“刚才活动那一下我都快饿了。”
买的习题直立着被赵瑧言放在腿上，左弈从里面抽出一本，翻起来。
他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赵瑧言，你是不是不高兴？”
一般左弈叫他全名，就说明要是件很严肃的事。
被问的人半天没有回应，若不是公交车上安静，左弈还以为他没听见。他抬头正好对上赵瑧言的视线。
黝黑的眼珠子似带着火，要把他燃尽。左弈的心一颤，慌张地别过头，“我就是瞎猜的，要是猜错当我没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公交车停靠路边，很多人下车，周围已经没了人。
赵瑧言轻声道：“没有。”
公交车拐了一个弯，惯性带着左弈往赵瑧言那边靠，肩膀紧紧地贴在一起，左弈干脆耍赖直接不起来，半个身子都靠在旁边的人身上。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赵瑧言是不是一年四季都那么冰冰凉的。
他随意翻着手里的习题，题型都比较新，很多没见过的。他暗自夸自己选的习题真不错。
“你靠得挺舒服的？”赵瑧言的声音从传来，靠得太近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吞吐的气息拂过耳朵。左弈抬手绕着有些痒地耳朵，直起身，转而靠着窗。
“不舒服，你太瘦了硌着我。”
到了大学城站，赵瑧言忽然抽走左弈手里的书，他扫了一眼上面的题，问道：“影响S集团在美国、墨西哥、波兰等国家建厂的主要区位因素是什么？”
“啊？”
“你刚才看的题就忘了？”
左弈：“……”
他的注意力就没在题上。
赵瑧言合上书，装进袋子里 ，“到站了，下车。”
两人一路慢慢走到无名巷，左弈拿走自己的习题集就回家了。
赵瑧言打开家门，赵志坐在客厅看电视。四方小桌上摆了几盘菜，刚吃完没来及收拾。
“你吃饭了吗？”赵志像是要解释什么，又补充道：“我怕你回来如果还想吃，就没收桌子。”
说着他想去收拾桌上的菜，被赵瑧言抢先了一步。
“我来收拾吧，你去看电视。”
赵志平时做两个人的菜，都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今天多了一道糖醋鱼。赵瑧言容易过敏，赵志很少会做鱼。
糖醋鱼是王秦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赵瑧言停下手上的动作，没回头，“爸，我妈今天是不是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