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班长让同学把课桌往教室两边搬，只留下六张桌子拼起来放在教室中间。

“动作快点，我订的外卖马上就到了。班里的男生等会儿跟我去学校门口拿外卖。”班长嗓门大，这一喊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何宪知站在教室后门就像个监工的，指挥着学生搬桌子。他带了几届高三，每次都提心吊胆，打电话跟学生家长挨个确认能不能在结束后来接他们回家。

班里只有小部分住校，由于只放一天假，全部留校不回家。

他还没问到赵瑧言的家长，左弈就跑来跟他报备赵瑧言跟他一起回家。赵瑧言家里的情况何宪知多少了解一点，家长会都是说自己的家长来不了，具体什么情况问起来他总说家里人不方便。

到底为什么不方便？刚分班时何宪知去问过梁君，梁君说以前家长会偶尔有两次是赵瑧言的邻居替家长来的。正好左立来找他，他直接问左弈知不知道赵瑧言家里的情况。

班长让左弈和赵瑧言留在教室里调投影仪，等会儿看电影。

左弈没听说有这个环节。

班长反问道：“你没看群？”

最近他一心投入到学习上，每天看手机的次数骤减，回家到家也只是跟赵瑧言视频。为数不多的几个群全被他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有什么重要通知老师都会直接到教室里说。

“最近复习忙，没注意看。”

“知道了知道了。”身为班长，她对班里每个人同学的习惯都略有了解，比如左弈就是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上次艺术节还是托了赵瑧言的福。

“但是，赵瑧言没告诉你吗？”她又问。

赵瑧言：“我也没看群。”

得，果然同桌时间长了，连习惯都一样。

教室里的讲台是智能讲台，推开最上面的挡板，里面是一台连接投影仪的电脑。

赵瑧言把幕布放下来，接上线，电脑的画面就投射在幕布上。

左弈胳膊肘撑在讲台上，慢悠悠地说道：“啧啧，专业。”

赵瑧言掀起眼皮，木着脸把遥控器递给他：“投影交给你调了。”

教室里的投影半年用不到一次，每次用都要调整角度。左弈拿着遥控器捣鼓了好一会儿才调正，这活儿专治强迫症。

左弈从文艺委员手里接过U盘，顺嘴问了句看什么电影。

文艺委员：“校园惊魂。”

有那么一瞬间，左弈想把U盘扔出窗外。

文艺委员见他脸色倏地一阵绿，把经过给左弈解释了一遍，“那天班长在群里问跨年要干什么，票数最多的是聚餐和看电影，电影也是投票选出来的。”

左弈不解：“在学校里，看校园惊魂？”

文艺委员也很无奈，“他们说这一部好看嘛，而且在教室里看更有feel，更刺激。”

左弈：“……”

全班将近五十号人，关了灯坐在教室里一起看这部《校园惊魂》。左弈靠边上坐着，左边是赵瑧言。

左弈回头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人注意力都在电影上，应该不会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往左边靠了一点，跟赵瑧言肩抵着肩。

赵瑧言以为他被吓到了，毕竟他怕黑又怕鬼，当下是双重效果，微微侧头问：“怎么了？”

左弈抱怨着：“这电影好无聊。”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一看就是那个长头发男的搞的鬼，所以他们到底爱看什么？现在去学校里走一圈都比看这部电影来得刺激。”

在此之前左弈甚至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结果什么都没有，倒是总被周围的尖叫声给吓到。都说高三时间宝贵，为什么要浪费在看这种毫无意义的鬼片上。

学校里有几处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老建筑，水塔也是，他还记得赵瑧言给他在水塔那儿讲的鬼故事。现在寒风阵阵，吹得窗户上的玻璃呼呼响，想起来都浑身一颤。

左弈看了一眼坐在最前头的何宪知，貌似看得很专注，他们坐在倒数第二排，估摸着溜出去应该没多少人发现。

他刚冒出的想法就被赵瑧言无情地给摁下去。

“别想着溜出去，这部片子时长不到两小时，现在出去万一真遇上什么校园惊魂。”

逃跑计划失败，黑灯瞎火的他玩手机很容易被发现，转头又去骚扰旁边的人。

“唉，不是，我都能给你预警等会儿就有个吓人的东西出来。”

他刚说完没隔两秒，画面里突然出现一个身穿校服，七窍流血，长着獠牙的学生。

教室里又是一阵尖叫。

赵瑧言接过卓微递过来的炸鸡，顺手就往左弈嘴里塞。

左弈：“？”

要他闭嘴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左弈吞下炸鸡，找了件正经事跟赵瑧言说：“我昨天去办公室，宪哥问我你家里的情况。”

赵瑧言靠过来，低声问道：“你怎么说的？”

左弈了解他不太愿意让外人知道他家里的事，何宪知既然问起来那他应该也了解一点。左弈也没隐瞒太多，只是说赵瑧言母亲在外地，父亲好像腿脚不方便。

“我这么说的，没问题吧？”

赵瑧言“嗯”了一声，也没太大反应。

左弈接着问：“以前你们班有人知道吗？”

赵瑧言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5班，他跟5班的人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唯一知道情况的只有班主任梁君。

“我跟他们没那么熟。”赵瑧言的声音低低的，正好卡在电影转场安静的那几秒。

卓微坐在赵瑧言旁边，听到了他的话，冲他俩挑了挑眉，“你们快聊了整部电影了，让我也加入一下。”

他拱了拱赵瑧言的手臂：“别以为我没发现，你俩最近悄悄话特别多，是我们不够熟吗？”

左弈趴在赵瑧言肩上嗤嗤笑起来。

后边的同学看着他，心想，周围的人都瑟瑟发抖，唯有他们弈哥笑得出来。

之后的时间，从两人左弈和赵瑧言的私聊变成了左弈、赵瑧言和卓微三个人群聊，偶尔抬起头看看电影演到哪儿了。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左弈握住赵瑧言递过来的手，低头咬走他手里的零食。

电影结束，坐在前后门的同学把灯打开，突然的光明让人眯了眼睛，适应了好几秒才看清楚教室里的状况。

有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女生抱成了一团。

“吓死我了，里面那条走廊跟我们学校实验楼的也太像了。”

“别说了，晚上回宿舍还要经过试验楼的。”

班长提议：“今晚上住校的男生把女生送到宿舍楼下，才能回去啊。”

“下次别看这种电影了。”有人抱怨道。

不知道谁插了一句，“没下次了”。

众人纷纷转头，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距离高考还有158天。高中剩下的日子再也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机会，全班人坐在教室一起看电影，一起聊天。

时间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加快脚步，年初他们才高二，可能还没认识身边的人，到了年底他们被催促着快速长大，就像路边的广告牌写着“30天上名校”，以为高考很遥远，再一看也只剩下158天。

何宪知搬了一块板子立在讲台上，上面写着硕大的几个字“高考目标墙”。

“老环节了，以前每到期末都会让你们写下期末考试的目标，今年直接写高考目标。”

班长给每个人发了便利贴，粉色爱心的。

左弈拿在手里有些无所适从。

有人吐槽：“看不出班长这么有少女心。”

“我们男生也用爱心啊？”

班长瞟了一眼那个人，“没得挑了，今天我去文具店只剩下爱心的了。”

附近两所重点高中，临近期末笔记本、便利贴都特别畅销。

赵瑧言从桌桶里翻出两支笔，递了一支给左弈。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开口，各自转身，一笔一划写下目标。

等大家把便利贴都贴上去，全国各地的学校都有，还有几个已经确定好要出国的。卓微看唐夏把便利贴贴好之后，偷偷凑上去看了一眼，转身写下相同的学校。

左弈嗤笑：“没出息。”

“你有出息？”卓微反问。

“当然。”左弈啪一下把便利贴拍在板子上。

何宪知笑骂道：“轻点儿，这块板子经不起你那么造。”

卓微看了一眼左弈写的学校，啧，比不上，他承认左弈比他有出息。

半个人高的板子，一会儿就被贴满，左弈当时看都没看就拍在了最上面，过了一会儿，赵瑧言才把他的贴上去。

何宪知把板子挂在教室后面。

他指着目标墙说：“当你们想偷懒的时候，就过来看看自己写的是什么。”

“宪哥，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别提这些伤心事。”

何宪知：“等高考分数出来，你就知道哭。”

班长掐着时间提醒道：“快到时间了。”

教室里，一群人在倒数，迎接着新的一年。

左弈从后门溜出去，赵瑧言随后。他们也没去别的地方，就站在走廊上。

“十、九、八、七、六……”

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街道上也变得车水马龙。

“五、四、三、二、一。”教室里欢呼一片。

远处，不知谁顶风作案，在城区放起烟花，在时间走向零点时，在空中炸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走廊上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他们看向彼此的眼里，因为面前的人和绽放的烟花变得明亮潋滟。

这一年的最后一秒，新一年的第一秒，他们都在彼此身边。

烈烈寒风扬起贴在“高考目标墙”上的便利贴，在最高处的两张，写着相同的学校，署名是两个少年的名字——

左弈。

赵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