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暴起不是好兆头,总不能是堂堂圣殿连个自动门都没配还要人力推开。
如此淳朴的念头在司命脑海里转了不足一轮,他身体已经率先动作。反正不能让石像出手,否则一不小心波及到清河又成了他的罪过。
长棍甩过,石像在巨响中彻底没了声息。碎石乱飞,统统被挡在清河身前的司命拦下。
停歇半晌,那两尊石像仍是一片一片地倒在地上,既无复原的迹象,也无开门的举动。
反倒让司命犯难。
踹也踹了,闹也闹了,门口那俩看门龙也被砸得粉碎。唯一没试过的开门方法只剩下——动脑。
他宁愿用脑袋把门撞开。
纯白圣殿虽然也是巨人族的作品之一,实际却是龙族向清河的朝圣的地方。龙族分崩离析之后,这座行踪缥缈的圣殿并没能被巨人收回。因此,即使纯白圣殿有什么隐藏的门禁,那也属于龙族的手笔。
龙族会怎么设置开门的咒令,对司命来说完全无处考究。
边苦苦思索边拍去清河身上沾到的尘土,现在不比以前能让清河天天变着花样换衣服,如果没有必要,司命是绝不会主动为清河更换衣物。更严重地说,他光是想想便满脑子只剩下清河那天不知真假的玩笑话。
想入非非?
不,何止逾矩,简直大逆不道天地不容。
抛掉七七八八的羞赧与恶念,司命终于意识到自己怀里抱了个什么人。要说龙族有什么地方是清河不能去的,哪怕禁地清河不也是来去自如?
清河误入龙族圣地大慈大悲搭救罪仆的故事正一五一十写在《神行》上呢!
被救的那人,他要是没记错,是个名为巴素的巨人。
耳熟。
换个思路瞬间开阔,司命握着清河的手在门上好一阵摸索。长乐的门又是指纹又是人脸识别的,圣殿也该有点类似的功能。
事实证明司命正解,长乐的指纹门灵感正是来自龙族灵术。清河的手甫一触碰到藏在浮雕里凸出的一块法阵,石门顷刻变化。
先前的那些植物纹样在石门上自行移动,最后组成左右两只摆着奇异手势的手。门开,左右两只相捻的手指便也缓缓分开,右手手腕旋到上方,两手变为相对。
什么原理不清楚,此时也不需要弄清楚,司命抱上清河泥一般瘫软的身体快步走入圣殿。
也不知道开门是否又耗费了清河的灵力,他清晰的感觉出刹那间清河又透明了几分。
圣殿内部是另一番模样,它不愧自己纯白之名,放眼望去处处皆是一片白。白色的穹顶,白色的地砖,白色的浮雕,只靠纯粹的光影塑造体积区分彼此。
两人进入的地方是大厅,其他圣殿会因为需要接待信徒而特别在大厅准备席座,纯白圣殿则格外空旷。
它中间是许愿池,池中安置着圆形喷泉。这座喷泉高约十来米,一层一层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托举着各种各样的鸟兽。喷泉已经失去了水源,但不难想象喷泉水流时该是怎样一副欢欣的场面。
大厅边缘环绕了一圈石柱,每条石柱上盘着不同姿态的无翼蛇身龙,或精神奕奕,或阖眸偷闲。在那条格外年幼的小龙旁,工匠还额外雕了一株不知名的花。
至于双翼狮身龙,大多都盘旋在天上。
它们簇拥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标,绕过高耸的喷泉才能见到,那万龙臣服的神明。
巨人的技艺堪称鬼斧神工,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妙的方法固定住了无所凭依的雕像,使它栩栩如生地做出飞天俯降的姿势。
分明是同一张脸,无限的柔和与无限的圣洁却将祂们鲜明地区分开。眼前嘴角含笑的雕塑中仿佛真藏有神明的碎片,眼眸宛转熠熠华光。
慈悲的神明伸出双手,迎接每一个身处炼狱的生灵。
只要搭上祂的手,痛苦、悲伤、愤怒皆被拂去。从此脱离罪恶,安详地永居在神的国度。向神明奉献自己身心,满心满眼唯有信仰可存。
“……”祂不是自己所熟识的清河。
猛地抽回手的司命终于夺回自己的意识,面对这尊雕像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亲切,只是一阵后怕:他竟然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要跟随祂的冲动。他低下头避免与神像对视,心悸依旧又不依不饶地纠缠了过来。
头痛还是其次,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昏对司命状态影响更大。他很快找到了使自己反应过激的源头,细看隐约发现神像胸前镶着圆亮的宝珠。
蜃珠,他见过的。
但这颗更大,形状更完美,反噬他的效力也理所应当地更强。
作为一个身负幻属性灵力的人,他却承受不了丝毫幻境。如今遭受蜃珠的反噬,铺天盖地几乎把他压倒。
“真是的。”他想抱怨的对象还在沉沉睡着,于是他只好说给空气自言自语,“龙族的圣殿里干嘛放海里的东西。”
“哈啊……”不得已,司命试图用喘息缓解呼吸急促带来的不适,不过这招对抽痛的心脏无济于事。
偌大的圣殿不只有横厅,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长廊连向不同房间。司命分不清前殿与后殿,笼统地把它们都归为附属的祷告室。
没时间老老实实学习圣殿结构,司命逃也似地躲进去。那颗蜃珠已经被启动,继续留在横厅对他来说太危险。
纯白圣殿不设彩窗也不挂壁画,长廊墙壁用浮雕装饰出一片华丽。
一路上司命光顾着跑路,全然不曾察觉头顶悬吊的烛台的明灭。
难以简单以运气好坏评价司命的决定,长廊尽头的殿堂他懒得慢悠悠欣赏。万一雕像中再藏一颗蜃珠,他非得丢下半条命不可。
值得一提的是,司命发现了间暗室。
他能一眼与圣殿标配的祷告室等乱七八糟的房间区分开,靠的是房间明显的卧室布局。一张床大刺啦啦地摆在司命面前,书桌矮柜一应俱全。
这间卧室也是圣殿唯一不遵循纯白的地方,虽然素净如苦修者,却杂糅了蓝绿白三色。
居住在纯白圣殿里的人……难道是分身碎片?
这间卧室人气极重,桌面上还摆着已经拆封的速溶冲剂,看生产日期也是最近的产物。司命一边拖着清河一边小心地捻起包装袋嗅嗅,像是夏得常喝的提神冲剂,一股子苦不拉几的味道。
说起夏得,如果没有他想方设法好不容易进到纯白圣殿的前提,他一定毫不怀疑自己又回到了夏得的家。随处可见的书铺满地面难以下脚,紧闭的窗帘更是将氛围推向阴郁沉抑一去不回。
只有床榻,相当柔软。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几乎要把人陷进去。
这是清河的风格?
不像。
内心的自问自答已经替司命做了判断,他印象里的清河更适合阳光充裕的小屋。
窗台要摆满绿植,屋外还要有块菜地。菜地里不一定种菜,反而会侍弄些魔法植物之类稀奇古怪的东西。
嗯……这都哪跟哪啊……
强行收回心思的司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清河放在床上休息。房间的主人极有可能是写下字条引他过来的那人,因此暂且可以将他归为好人。
若真有恶意,犯不着费尽心机引他过来。已经是掌控纯白圣殿的身份,要他悄无声息消失的办法多的是。
即使别有用心,走一步看一步,办法总比困难多。
安置好清河,趁此时机,司命也能得空在纯白圣殿里好好摸索。
但是一来不能离太远,以横厅为界限,最多走到那就必须折返。二来嘛,司命从挎包里取出一枚银色的铃铛,扯了根线挂在门上当门铃。
双生铃,一只被触动另一只也会跟着起反应。需要野外扎营时,冒险者常用它来围起营地,省下了轮班守夜的精力。
之所以严格规定距离,也是为了收到双生铃警示后能第一时间赶回来。
比如现在,身处圣器室的司命把手中陶罐放回原位,迅速箭步回撤。
闯入者触发了双生铃也毫无退意,对她来说要紧的事只有一个。
“清河!”下意识的惊呼没能唤醒该醒的人,反倒吸引了闯入者的注意。
闯入者紧紧把清河揽入怀中,显然司命的归来不在她意料之内,明明她亲眼见着司命愈走愈远。误判司命的能力是她失误,她要是能有点战斗力也不至于等到清河落单才敢现身。
“别动!”她紧张兮兮地盯着来人,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再不能任由她随意操控。
紫眼睛罕见,能叫得上名字的紫眸她只听过一个,被神之领域招安的那个。
既然是神之领域那伙的,也许……她稳了稳心绪,强装镇定:“我是来帮助清河殿下的。”
眼前的闯入者身材比普通人类高出半米左右,正是标准的巨人体型。她低着头,及肩短发掩盖了神情看不出喜怒。身上米色的长袍款式单调老旧,年龄也许不似外表一般年轻。
正当司命思忖着巨人的来历,她却猝不及防抬手一挥:紫眼睛的家伙,抵抗不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