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战士一族的村落,勇者小队继续前进。
前方即是正式踏离人界的领地,来到魔界与人界之间相隔的树海。
魔力的浓度肉眼可见升高,对于精灵或是魔兽一类的、魔力耐性较高的种族而言不算什么,就像进入森林氧吧一样,似乎空气都变得清新自在;但对于魔力耐性较差的人类来说,高浓度的魔力堪比剧毒,需要依靠外力干涉才能存活。
出发前,大恶魔波利维尔为小队成员、特别是阿摩尔准备了魔力吸收器,能够源源不断吸收空气中多余的魔力,并将其转化为能源驱动隔离屏障,制造出能让阿摩尔感到舒适的魔力浓度的环境,可以说是居家旅行必备神器。
“这可是魔能研究所的新品,恰好我这里还有一些,就拿去给你们用吧。”
大恶魔的慷慨让人类有些诧异。
不过,就连魔法师先生都拿过来饶富兴趣的把玩了一番,说“没问题”又还给了阿摩尔,芙洛蒂斯和赫利翁自然是相信他的判断。
“不过,为什么赫利翁不需要?”阿摩尔因为只有自己要用到魔力吸收器而觉得有些别扭,只有他需要特别关照……
赫利翁得意地哼哼两声,道:“因为我们混有中古巨人族的血统,魔力耐性远超常人,不然怎么能在边界常年生活呢。”
阿摩尔无奈叹气。
在遥远的过去,新生的大陆吸引了来自异界的神灵降临。
过于孤独的神灵创造了与自己相似的种族,他们有着与创造自己的神灵相似的外形、力量,同时被神灵赐予了繁衍的能力,与大陆的原生种族一起,构建了繁荣美丽的上古纪元。
渐渐的,由于未知的原因,神灵开始陆续离开大陆,与神灵共同行走的纪元走向终结。一部分神造种族选择与他们的神灵一同消失,一部分与原生种族通婚,留下后裔,一时间各种族百花齐放,迎来万物生机勃勃的中古纪元。人类也诞生于这个纪元。
当最后一位光明之神销声匿迹,被称作诸神黄昏的时代彻底结束。压抑了两个纪元的黑暗魔力爆发,涌现了一大批喜好杀戮与血腥的种族;原本柔顺温和的兽族长出锋利的牙齿与爪子,变得暴躁易怒、极富攻击性,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乖巧对象。
魔族,与魔兽,以高调的姿态宣告“神灵已去”,开始和其他各种族对大陆资源的争夺与讨伐之战,如今的大陆史研究者称之为“暗黑纪元”,但由于这一时期过于短暂,因此也被称作“暗黑时代”“混乱的百年”“过渡期”等。
因为树海隔离了致死量的魔力,让大陆魔力普遍维持在一个相对稀疏平衡的浓度,适宜绝大多数种族的生存,除了魔族。
因此,战争形势发生了大逆转,就像会被肉汤吸引而呈现显著分布变化的草履虫一样,魔族主动退离到树海的另一边,聚集在魔力浓度最高的地方,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
由此,新纪元展开。
人类也就此登上大陆史的舞台。
而曾经繁荣两个纪元的神造种族,如今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传闻之中,树海的尽头栖息着森之精灵一族,族中圣地守护着神灵离开大陆的异界之门。
对此,小队中唯一的精灵芙洛蒂斯如此解释道。
“森之精灵是上古时期的传说,谁也不知道他们最终有没有和神灵一起离开这片大陆。我们现在都叫自然精灵,因为可以操纵风、水、土、木等一切自然元素,所以也不会细分种类。不过在上古时期,与森之精灵相对的就是暗之精灵,如果还能延续下来,大概就算作魔族了吧。”
赫利翁听得津津有味,这些种族内部代代相传的历史故事可不会流传到外面,很少有人知道守护异界之门的森之精灵,更不用说暗之精灵了。
阿摩尔也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精灵种族的区分,就像不同肤色、不同民族的人一样,对吧?”
芙洛蒂斯点点头:“只是使用的力量本源不同而已,从本质上讲,我们都可以算是自然精灵。”
只要你信奉自然之神,我们就还是同族哒!
至于为什么突然聊起这样的话题……
树海对于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种族而言都是生命的禁区、尚未开发的神秘领域,尤其是神出鬼没的魔兽与实力未知的强大魔族,万万不可小觑,能多分享一些情报,提高警惕,自然是更好的。
“树海虽然构建了天然屏障,却也让大陆的各个种族平均魔力水平逐年下滑,过于稀薄的魔力浓度,即便拥有再好的天赋、再强的法术,没有驱动的魔力也都是白费。”芙洛蒂斯回忆起小时候被带领着看见的,被束之高阁的那些动辄十几级、能够改天换地的大禁术,再联想到如今全部转行当射手修炼了一身腱子肉的精灵族人,心中不由得叹气。
谁能想到,曾经的精灵一族也是实力高强的术士呢!
阿摩尔这个纯种人类当然不能体会芙洛蒂斯的郁闷,但他很会抓重点。
“也就是说,我们遭遇的魔族和魔兽,魔力总量将会是以前的数倍,甚至可能精通高阶术法。”简而言之,一群究极光炮随手打着玩的逆天怪物。
芙洛蒂斯沉重的点点头。
话虽如此,若是一味地畏缩于困难之下可不是阿摩尔的作风。
“没关系!我们也是一路与各类魔族对战走到这里的,我相信各位的实力,绝对不会轻易被打倒——”
“救命呀!!!”
“救命!”
“有没有人救救我!”
断断续续飘来的凄厉的求救声让所有人神情一肃。
阿摩尔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芙洛蒂斯长长的尖耳微动,立刻判别方向:“跟我来,在这边。”
当众人赶到时,远远看见一个被藤蔓拴着吊在树上的、年岁不大的小女孩正在哀声哭泣,仔细一看,她竟有着和芙洛蒂斯如出一辙的尖耳。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芙洛蒂斯身上。
同族……是吧。
芙洛蒂斯一只手放在弓箭上。
尽管女孩境况凄惨,看上去十分可怜,但勇者小队早已不是刚出新手村的青涩菜鸡,当然知道在这危机四伏的树海之中,突兀的、好似诱饵一般被悬挂于此的弱小精灵少女是何等可疑。
“……”
阿摩尔坚毅的目光望向团队中最可靠的魔法师。
魔法师微微颔首。
“芙洛蒂斯,拜托了。”
芙洛蒂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抬起手臂。
“咻——咻——”
两枚离弦之箭一前一后,射断了束缚住女孩的藤蔓,让她坠落在柔软的草坪上,光箭破碎消失。
没有异常。
阿摩尔立刻上前扶起她:“小姑娘,你没事吧?”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抓我!”精灵少女好似应激似的在阿摩尔的怀里扑打哭闹,只是这些在勇者身上金属制的贴身铠甲上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没事了,没有人会伤害你,不要担心。”
尽管如此,在阿摩尔强劲有力却也十分温柔的怀抱中,精灵少女渐渐平息下来,或许是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与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她得救了。
少女名叫茉莉,从小被一群可怕的叔叔养大。
他们的家庭很奇怪,没有固定住所,甚至没有“妈妈”,但总会有很多漂亮的哥哥姐姐加入,然后又离开。年幼的茉莉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她清楚的意识到,或许有一天她也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家庭”。
但是很多年过去,茉莉始终长不大,还是这样瘦瘦小小的,那些“叔叔”们开始对她失去耐心,不仅让她做各种脏活累活,更是动辄拳打脚踢,最终把她遗弃在这里。或许是想要野兽吃掉她,毁尸灭迹吧。
奴隶商人。
这个沾染血腥与罪恶的词语浮现在所有人心中。
中古纪元、文明尚未开化时期流传下来的陋习,象征着残酷的实力至上与森林法则下弱小种族的悲惨命运。
进入新纪元以来,尽管王国一再禁止,各种族对类似交易一经发现也是严惩不贷,但是总有人受到欲//望与金钱的驱使,选择铤而走险;而那些暗地里支持这一黑色产业运营的有钱有权之人也不在少数。
可怜的茉莉,很可能从婴儿时期就被拐走,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种族,懵懵懂懂地在丑恶的世界中艰难的生活着……
赫利翁听了恨得牙根痒痒:“妹妹,不用怕!那些人去了哪里?姐姐替你报仇,让他们再也不能伤害别人!”
茉莉摸了摸淤青难消的手腕,叹了口气:“三天前他们就把我丢在这里,什么也没有说。我,我也不知道……”
虽然茉莉的身世很凄惨,但阿摩尔等人也不能带着她一起走,如果原路返回、把她送回战士之乡又会耽误时间。最终,还是依靠魔法师制作的莎草信使,向桑彻斯传递口信,让他派人前来接走茉莉。
莎草信使可以带领他们找到魔法师,防止迷路,勇者一行也能继续前进,互不耽误。
然而茉莉却是第一个反对的。
她撅着嘴巴,紫葡萄般的大眼睛盈满泪花:“大哥哥是不是嫌弃茉莉了?茉莉会听话,会做饭洗衣,而且茉莉不怕痛也不怕死,如果遇到坏人,茉莉一定好好躲起来不让大哥哥担心……求求大哥哥,不要抛下茉莉呜呜呜……”
阿摩尔被她磨得没有脾气,哄了半天小姑娘,才没让她继续掉眼泪。
当然,计划还是照常进行的,莎草信使都被偷偷放出去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休息的时候,茉莉十分积极地要帮着赫利翁做饭。只是她的手艺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明明和赫利翁同样的步骤,一个能做出香喷喷的烤猪扒,另一个的成品却是一坨散发着猪肉香味的、黏糊糊黑紫色的不明物体。
魔法师伸出苍白如骨的大手,轻轻捻起一些,放进漆黑的兜帽里,似乎是轻嗅了一下,随后拿出一个罐子将这坨不明物体扫进里面,从瓶口似乎溢散出极为不详的暗黑气息……
茉莉:“……”
茉莉:“呜哇!!!茉莉好没用!茉莉对不起大哥哥!呜呜呜……”
阿摩尔不得不继续哄她,芙洛蒂斯认命地拿起弓箭,再去猎一头新的回来。
有了赫利翁的美食加持,再加上深夜温暖的篝火,终于让情绪起伏一整天的精灵少女疲惫地阖上双眼。
芙洛蒂斯凝视着她纯真无邪的睡颜,视线从那微微下垂的尖耳滑过,流转在她瘦弱的躯体与枯草般暗淡的浅金头发上。
半晌,起身离开。
绕过呼呼大睡的赫利翁和闷头不知道在做什么邪恶实验的魔法师,芙洛蒂斯来到一片相对静谧的场所,阿摩尔还在处理尚未分割完毕的、那头新猎到的野猪。
“呼——我没事,芙洛蒂斯,你先去休息吧。今天本来应该由我去狩猎,却还要麻烦你……处理猎物的工作就交给我吧。”阿摩尔的神情一如既往,温和,包容,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芙洛蒂斯道:“我不相信你什么都没有察觉。”
精灵射手细细的眉梢蹙起,表达着内心的不解。
阿摩尔停下手里的工作。
他的目光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变化。
“当然,但是,她处于危难之中。”
“而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