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燚元再度苏醒。

尹致焘正在和他聊天，两人久违的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里喝酒。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见没？”

龙燚元不动声色地轻抿一口，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给他一点精神上的刺激。

“嗯，你的女友最近不怎么亲你了。”

他接话十分自然，尹致焘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刚刚恢复意识，在短短一口酒的时间里梳理了两天半的记忆，然后从方才的话题中找出合适的回复。

尹致焘还在倒苦水，龙燚元的心思却早已不在他身上。

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他的身体，在他本我的意识丧失的这段时间里，像一具输入自动运转程序的机器人，做出他会有的反应和种种行为，甚至和他的友人、下属进行沟通交流时都不会被察觉异样。即便是获取这些记忆的他本人来看也没有任何疏漏。

包括他在一件项目上的布局，完全按照他的心意运行着，甚至出现了连他都没有意料到的突发状况——如果是他的意识回到意外突发的时间点，他也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决策。

简直就像是……完完整整的另一个他。

然而龙燚元能够清楚区分他自己，和那个没有意识的“他”。

区别只在祁柒身上。

那个唯一的变量。

他意识到了祁柒在控制他，而“他”并没有。

那个……危险的小恶魔。

在龙燚元眼中，他上一秒还在走进宿舍，打开门看见祁柒高兴地扑过来，像是守在家里乖巧听话的小妻子迎接晚归的丈夫……等等，龙燚元捏了捏疲惫的眉心，他在想些什么？难道是最近积攒了太多，没有发泄的缘故？

尹致焘还在闷头灌酒。

“阿七……为什么最近不跟我亲亲了呢……她的舌头那么软，那么滑，碰一下就会害羞地缩回去……敏感的不行，舔得多了就会发抖……”

“她很怕疼，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娇气？我觉得我明明没有用力吸，可她就是说舌根痛，让我不要那么使劲，说再也不给我亲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吃她的口水，可是太甜了，我就是没忍住……好阿七，让我再亲一下……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不要骂我是小狗呜呜呜……”

龙燚元面无表情听着尹致焘的虎狼之词。

明哭暗秀。

没想到他这位友人也会这种小把戏。

不，说不定是谈恋爱的人无师自通也未可知，与他那位有了未婚夫的表姐一样，工作中那样雷厉风行的一位女总裁、铁娘子，所有带薪年假全都用在飞往各地分公司的飞机上，却会在订婚宴的转天请假。

辛辣的酒液如刀子划过滚烫的喉管。

不知道是不是尹致焘描述的过于绘声绘色，龙燚元的眼前似乎闪过些许片段。

鲜红的，柔软的，像一条火红小蛇。

似有似无散发着香气，勾引着他冷若寒冰的心。

在那人无知无觉仰起的小脸上，吐露出趾高气昂的命令。

……真的有这么软、这么滑？

不知是酒精还是别的什么的缘故，一抹绯红悄然爬上耳根，染红了脖颈。

尹致焘已经开始拿出手机，抱在怀里“宝宝、宝宝”的叫个不停，看样子恨不得打开锁屏亲两口以解愁念。

龙燚元懒得理会，紧贴着大腿的手机振动，不知怎的，他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是龙角直播发来的直播提醒。

龙燚元有些怔愣。

他似乎的确很久没有再见过那个小主播了。

这些日子他中了祁柒的催眠术，浑浑噩噩的，虽然记忆里有登录直播间、甚至和小主播加上好友，跟她聊得火热，但这些都是另一个“他”所为，龙燚元将自己与“他”完全割裂，自然是不肯承认的。

单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小主播发了很多生活照，状似不经意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或是鼓胀的腿肉，在龙燚元眼中幼稚到不行的勾引手段，却让另一个“他”心动不已，像个没什么见识的初哥，满屏都是“1314”“520”，还标注“自愿赠与”。

几乎要把龙燚元气笑。

怎么就那么蠢？！看不出对方是在吊着他吗？

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勾一勾手指大把青春靓丽的美人都会主动把自己送上床，还用他费心劳力追求一个连脸都不愿意露的小网红？

他几乎不想承认那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家伙也是他。

吝啬的小网红，“他”投进去的红包少说也有几千块，更不要说每次直播的打赏，可是对方迄今为止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生活照”，别说看看更深入的，就连脸都不肯露一点呢！

这样的图片，小网红不知道跟多少个“榜一大佬”发过，不知道网上还有多少下流恶心的男人见过她那双穿着雪白丝袜肉感十足的美腿……“他”竟然还觉得这是小主播清纯不做作的证明？！

龙燚元几乎要被气笑了。

看一看游戏主播、给些打赏倒是无伤大雅，但若是明知道对方抱着骗钱的目的刻意接近，还要硬着头皮钻进陷阱，实在不是龙家未来家主应有之举，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尹致焘在他身边嚷嚷什么，龙燚元已经不在意了。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小主播跳动着提醒他进入的罪恶直播间。

趁着他这次还清醒，决不能再被欺骗下去！

男人危险的黑眸眯起，犹如潜伏在暗夜中盯准猎物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豹子，再度点开了小主播的直播间。

【YUAN已进入直播间。】

就让他彻底揭穿这拜金女主播的真面目，彻底破灭“他”的可怜幻想吧。

“嗯……今天不打比赛了，纯游戏直播好不好？你们想看我玩什么游戏呀？”

“诶，双人厨房啊，我怕你们和我玩过以后就脱粉了……哈哈，我当然知道我玩游戏很菜啦！还不是你们哄着我。”

“我才没有……”

小小的屏幕中，女孩穿着黑白女仆装，戴着口罩，垂下来的黑色蝴蝶结像两根蝴蝶触须，一颤一颤的勾引着心仪的猎物。

若有若无的勾魂香味好似跨过电子屏幕，在酒吧昏暗糜烂的灯光中幻化出淡紫色的烟雾，犹如吸人精气的妖魔。

“嗝——宝宝……你怎么在这里？”

难闻的酒气喷洒过来，龙燚元厌恶地远离。

下一秒，他察觉到问题。

“你说……什么？”

好友被酒气浸染的双眸痴痴地盯着闪烁的屏幕，而尚未熄灭的手机锁屏上，正是他和女友的亲密合照。

男人笑得像一只开朗的大金毛，一手揽着身材娇小的女友，艳丽的夕阳自两人背后直射过来，让这对亲密的情侣轮廓染上一抹玫瑰金色。

女孩羞涩地将头埋进他硕大的胸肌，只来得及露出小半张侧脸，微微鼓起的脸颊，小鹿般惊恐的乌黑水眸，和熟悉的黑白女仆装。

看上去颇为眼熟。

是啊，当然眼熟了。

两部手机，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一静一动的两个画面。

龙燚元刚想要说些什么，意识却逐渐消弭，断断续续的闪光中，一股强烈的意愿油然而生。

不能……让尹致焘知道……

面容冷峻的男人双眼迷离了一瞬，便像是从未沾过酒一般清醒，从尹致焘这个酒鬼手中夺走了自己的手机，强行搀扶着他带离。

他不知道尹致焘校外的住址，决定把人带回宿舍。

龙燚元搀扶着人站在宿舍门口，静静待了一会儿，又扶着人下楼。

路过的赵铭恰巧遇见他俩，打了声招呼：“哟，焘哥这是怎么了，喝酒了吗？怎么不回宿舍？”

龙燚元想了想，随便找了个借口：“没带钥匙。”

赵铭：“哦，那要不去我们寝室待会儿？祁柒……呃，他总会回来的，一会儿再去看看。”

龙燚元点点头。赵铭顺手接过尹致焘，两人一起扶着身长一米九的大块头。

“嘿，焘哥这身肌肉可真结实，龙哥你也真行，能扛着他这么久。”赵铭一接手就差点被尹致焘的体重压垮，龇牙咧嘴和龙燚元开玩笑。

若是在平时，他和龙燚元几乎说不上话，若是一直沉默着也怪尴尬的，只好找些尹致焘的话题来聊。

龙燚元倒也不是真如传说中那样高冷，与他聊得有来有往，让赵铭略微宽心。

“焘哥这是怎么了，兴致这么好，居然都喝醉了。平时他酒量也还行，至少半斤啤的灌下去走路不打摆子！”

“他谈了女朋友，心情不太好。”

赵铭立刻炸毛。

“什么？！女朋友！！！焘哥竟然……不是，谁啊，咱学校的吗？瞒的可真严实。还得是龙哥你跟他关系铁，这种消息你都知道！”

这可是让万千少女尖叫狂欢的运动系男神，他堂堂焘哥竟然也有瞒着队友偷偷搞对象的时候，还为情所伤？这可是重大八卦！

龙燚元微微皱眉，他本想问问赵铭，看他知不知道女友“阿七”的情况，没想到对方了解的信息比他还少。

赵铭却将他的蹙眉误以为是某种担忧，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龙哥放心，焘哥既然不想告诉我们，我绝对把这秘密拦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诶嘿嘿，所以您能不能告诉我点儿实情……这可是焘哥的女朋友，那也就是我嫂子，咱都是自家人，说说也无妨嘛。”

龙燚元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适当透露了一些关于尹致焘女朋友的事，让赵铭私下里多多关注。他只说“想帮好友看看那女孩合不合适”，也是为了尹致焘着想，赵铭丝毫没有怀疑。

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尹致焘被放在赵铭的床上，龙燚元坐在他旁边，赵铭则是在自己的座位上。

赵铭假装看剧，其实偷偷用余光关注着龙燚元。

他有点好奇，学霸和他们的日常有什么不同。

龙燚元拿出了手机。

龙燚元戴上蓝牙耳机。

龙燚元把手机横放。

龙燚元冷淡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赵铭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捧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好、好险！

刚才好像看到龙燚元在看……直播？还是一个黑白女仆装的主播？

赵铭敢用自己双眼5.2的视力保证，绝没有看错那惊鸿一瞥。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学霸也有这么接地气的爱好……赵铭自己平时虽然不看直播，但刷颤音的时候也经常被推送美女跳舞之类的视频，被大数据精准把握喜好的普通直男。

唔……正在直播说不定会有平台推送。赵铭下载了当下最热门的龙角直播，随便注册了一个账号，点进去转悠了一圈，美女很多，但没有穿黑白女仆装的。

他又用搜索功能键入“黑白女仆装”，期待着能出现一个词条联想。

跳出的直播间不少，但看着和龙燚元手机上的似乎都不一样。就在赵铭打算放弃的时候，一个游戏区新人主播的火热标签吸引了他的注意。

画面是游戏为主，半个屏幕是一位身穿黑白女仆装、戴着口罩的女主播，正在用甜美轻柔的声音和直播间观众互动。

赵铭一进去，就被此起彼伏的龙吼声糊了一脸，只见画面中飞过巨大的礼物特效，还跟随着金主的用户名。

【感谢YUAN送上的奶龙咆哮x10】

【感谢YUAN送上的恶龙怒吼x10】

【感谢YUAN送上的巨龙光波x10】

赵铭：“……”

眼珠一格一格转过去。

龙燚元神情严肃，坐姿端庄，好像在研读高水平的学术报告。

不、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