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各执一词,一时僵持不下。祁元辰眯起眼审视着江霖钰,又苦于没有确凿证据,祁元辰只好作罢。
离开审讯室,祁元辰径直去往大理寺。
他可不信大理寺当日只找到这些。
大理寺内早吵成一团,都在争那龙袍的去处。
洛云鹤站在中间,眼睛困得快合上了。
“陛下正在病中,此事算不得要紧事,不必惊扰陛下了。”大理寺卿一锤定音。
待祁元辰赶去大理寺时,这龙袍已被送回证物室。
祁元辰进了大理寺,却不见大理寺卿。他扫视一圈,面上问一句:“大理寺卿在何处?”实际转身溜去证物室。
他本意是寻那个江家令牌,却见到屋里正中摆着件龙袍。
“…”祁元辰上前几步。
这虽表面破损,却不难看出做工精良用料讲究。
他手摸过布料,可惜他常年握剑,手中布满粗茧,实在感受不到什么。
祁元辰还想再探,耳边却想起杂乱。
“祁大人方才还在,许是出去了?”
“人都走了还叫我干什么,正忙着呢。”
听得出后开口之人是大理寺卿。
祁元辰躲在证物室里,竖耳听着外头的声音。
大理寺卿见不到祁元辰便又回去了,声音逐渐淡下。
倒是没从中听到关于这件龙袍的话。
环视一圈,没寻见他想找的。
祁元辰眉头紧锁,视线落在龙袍边的盒子上。
......
子时三刻,林府暗门处,祁元辰如期而至。
林兆之歪头看他:“我还没同祁大人说暗门在哪个位置,祁大人是怎么摸过来的?”
“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祁元辰略想一瞬,倾身与他说:“这与我翻墙之地离得近,多走几步就能看到,这还要多谢哥哥给我留门了。”
“祁大人这句哥哥我受不起。”林兆之向后走了几步,和他隔开些距离:“今日审问时,祁大人可对我毫不留情。”
祁元辰松口气,紧绷的肩颈松懈下来:“外人面前做做戏罢了,哥哥莫要当真。”
“谁知你是给他们做戏看还是给我做戏看。”林兆之不吃这套:“真真假假,我实在分不清楚。”
祁元辰直起身,问:“那哥哥想要什么?”
“那庄地处除了那处淫窝可还烧了别处?”
祁元辰略一思索:“没有,火只烧了那片。”
“楚家在那片地界做得什么勾当祁大人知晓吗?”林兆之对他说:“他们私养哑狸。”
哑狸,一种只豢养在京都的品种。
祁元辰眯起眼,目露好奇:“从未听闻。”
“哑狸指的是那些妙龄女子被断舌聋耳,叫她们只能伺候,不能泄密。所以这一代称便以此流传在京都官场内,不过是专养着来伺候大人物的妓子。”林兆之叹口气:“如此行径,实在可恶。”
“怪不得。”祁元辰想起诏狱里那具“焦尸”,又说:“林大人知道的这样清楚,怎么之前说不知道呢。”
林兆之轻笑一声:“祁大人自个说得,那时候不过给外人做戏罢了。”
“你知道大理寺里有件龙袍吗?”祁元辰另起话头:“像是东宫旧案有眉目了。”
说到这个,林兆之来了兴趣:“龙袍?先太子便是因私藏龙袍获罪,而那龙袍…”
祁元辰盯着林兆之:“哥哥知道的好生清楚,若我没记错,东宫走水时你不过十岁,如何记得如此清楚。”
林兆之张口要说,吹来春风堵住了他欲张的嘴。
“咳咳咳。”林兆之猛咳几声,身子有些发颤。
他还是说了:“我好像从未与你说过我阿娘。”
“…”祁元辰眉尾微动。
“我阿娘就是死在东宫走水之时的。”林兆之语气平淡:“她原是太子妃手下一位厨娘,走水那日本不该她当值,可她还是去了…”林兆之顿了顿:“然后她死了。”
祁元辰眼中闪过诧异,他张张口,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林兆之自嘲一笑:“她对我很好,刚离开她的时候,我总梦到她。”说到这儿,林兆之停了下来。
“你好奇我是如何和易宫相识的,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一声叹息从远处传来,那是幼小的林兆之。
那时的林兆之尚叫张毅,脸蛋沾着泥土,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老大,我们就干等着吗?”和他一般脸上沾泥的小孩悄声问。
张毅摇摇头,偷笑几声:“他今天肯定会来,你等着看吧。”
闻言那小孩也不多问,同他般偷笑:“这次整完赵头,我看他还敢不敢欺负张婶儿。”
张毅没回话,眼神却锁定走过来的人。
那人便是赵头。
赵头眉尾低垂,上牙凸出,一副刻薄之相。
两个小孩闭上嘴,蛰伏在稻草后头。
大雨才过,地上的泥坑实在不少。赵头没留神,一脚踩在坑里。
那坑里不知被放了什么,一踩进就陷到底子里,再拔时就卡在里面了。
赵头觉得不对,用尽全力想提起脚来。可脚下这泥偏作对,他越是用力,脚陷得越深。
正当他无措之际,忽然眼前一黑,后脑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麻袋罩住了他的脑袋,随即而来的拳头如雨点般密集。
“谁?别打脸...谁啊!”
没人回答他。
直到拳头终于不再落下,赵头撕扯着扔开套在头上的麻袋。
罪魁祸首已经跑了,地上的泥印却没消。
小孩的脚小,几乎瞬间,赵头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儿。
他怒吼一句:死野种,看老子不弄死你。”
这时的张毅已经与身边人一路跑回家中,带着一身脏污。
放在往常,这副打扮势必是要挨娘的骂。
张毅抿唇看身边人一眼,想趁着娘没回来先换下这身。
身边跟着的小孩儿叫孙为,是张毅的小弟。
两人在这条街的孩子堆里是出了名的泼皮,一个没爹一个没妈,没谁喜欢这两个。
于是这两个不讨人喜欢的泼皮凑到一起,还分了个老大老二。
孙为的爹做苦力活儿,对孙为的成长疏于关注,连他吃没吃饭,裤子短没短都不知道。
多亏了张毅的娘仔细,每给张毅换衣裤时也会连带着给孙为也换一份。
张毅从柜子里翻出两套全新的衣服,是娘新做得,还从没穿过。
他将其中一件递给孙为:“快,换上之后咱们去洗把脸,我娘说今天吃红烧排骨,你留下一起吃。”
两个稚童在屋里开开心心的换了衣服,方才教训赵头的愉悦还散发着余韵。
“砰砰砰——”
院外大门被拍得摇晃,女人嘹亮的嗓门透过院落清晰地传进张毅耳朵:“春梅啊,今天怎么没来取藕瓜,我给你送来了,你开开门。”
张毅跳到地上,小跑着开了院门:“李婶儿,我阿娘今日没去你那边吗?”
女人见开门得是张毅,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些:“没去啊,这不想着把这儿送来,你娘不在屋里吗?”
张毅如实回答:“不在,她今早和我说要去找你。”
李婶儿手抓了抓上衣,眼里流出些担忧:“那她是去哪里了。”
张毅看她反应奇怪,仰头问:“怎么了吗?”
李婶低头看了看张毅“诶呀”一声,也不管地上的藕瓜了,扭头去敲邻居的门。
邻居打开门,看见李婶奇怪地问:“怎么了?”
李婶压低声音和那人说了好多,张毅听不到,只能看到她们两人偶尔冲这边指一下。
他眨眨眼,从二人投来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怜悯。
孙为等不回张毅,也跑着到了他身侧:“怎么了?”
张毅摇摇头:“不知道,李婶儿问我我娘在不在。”
“张婶儿不见了?”孙为大叫一声,他咋咋呼呼的,眼珠子滴流转一圈自告奋勇:“我去找她!”
张毅没拦住这人,他冲出去的速度太快了。
一直到日暮西沉,张毅独坐在院里,等不来他们。
不知什么地方起得大火,浓烟飘到了院子。
“老大...”
孙为回来了。
张毅听到声音,转头一看。
才做的新衣已经黑的不成样子,就连孙为的脸上也满是漆黑。
孙为见到张毅,含在眼中的泪才终于落下:“老大...我爹没了。”
张毅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就见孙为直直倒下,吓得他忙去接住。
孙为大脑缺氧,倒在张毅怀里好半天才缓过来。
只是他眼中的泪都要浸透张毅的衣服了。
“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点。”张毅有些急,他终于想起一件事儿,起火的方向正是他娘每日做工的地方。
孙为哽咽着,一句话说不完整:“我爹...我爹死了...李婶去的...去的那个大房子起了好大的火...有人拿刀在墙上...”他有些说不出话,急促地喘了几口:“是他杀了我爹,李婶在房子里...”
话音才落,孙为便歪头晕了过去。
此时的张毅才感觉到手中有粘腻触感,掏出垫在孙为身下的手一瞧。
是血。
张毅惊恐地瞪大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死亡。
孙为会死吗?
他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他呆愣的僵在那里,连去请大夫都忘了。
是一个小女孩从暗地冲上来,她拉住张毅的胳膊:“走。”
张毅睁着大眼看她,连是否认识她都忘了。
女孩衣着破烂,污糟的头发下是一张瘦的没肉的脸。
她不知有多久没吃饭了,拉张毅的力气小的可怜。
“快走啊,一会儿人就来了!”女孩着急道。
什么人?
张毅还是那副呆滞模样,急得女孩捡起地上石头就砸他。
感受到尖锐的痛感,张毅终于回过神:“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刚刚看到那边黑衣服的杀人了,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小女孩一边说一边不忘四处张望:“还不快点走!”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小张毅垂下眼皮,眼中是空洞。他忽然想到了那句“李婶在房里”。
娘在火里,娘还在火里!
“我不走,我要救我娘!”张毅抱着孙为,跌跌撞撞得往起火方向跑。
女孩见他想去送死,恨不得现在杀了他:“要不是之前李姨救我,我才懒得救你!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快跑吧。”
“我不,我要去救我娘。”张毅还是往那个方向走,他的泪不自觉流出,越流越凶。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小女孩暗骂一声,懒得管他了。
正当女孩要自己离开时,张毅“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
再次清醒时已是在一处破庙。
四周充斥着不少难闻的味道。
张毅愣了愣,他四处张望着,想寻找孙为的踪迹。
庙里密密麻麻的躺满乞丐,其中哪儿有孙为的踪影。
他坐在那里,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阿娘死了,孙为也死了。
张毅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
身旁的两个小乞丐偷看他,其中一个还悄声说:“一看就是刚流浪,一来就占咱们地盘...”
“你们叽里咕噜说什么?这地方是我抢来的,什么叫占你们地盘?”昨夜那个小女孩回嘴道。
张毅止住些哭,空出眼睛来看这两个乞丐。
其中一个面上有疤,竟然横跨半张脸,十分吓人。
张毅再怎么泼皮也是孩子堆里的泼皮,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一时又被吓到噤声。
说小话的小乞丐见张毅害怕刀疤,挺起胸脯:“这是我小弟,你们小心点,我小弟可厉害了。”
女孩冷哼几声正想回嘴,却被那乞丐肚子叫声打断。
“咕咕~”
那小乞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