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崇因帮他拉开身侧的椅子，随后再自己坐下。他今天穿了第五平面的传统服饰之一，“错积昀”。错积昀的上衣与衬衫类似，胸口有四道竖褶，象征普加西女神的四个愿望，只有领口不同。白色外袍垂至小腿，边缘以红色玫瑰花瓣做点缀。外套没有扣子，袖子束紧，贴着结实的小臂，袖扣同样饰以花瓣。

这一身以白色为主，间杂远古玫瑰的红色，看上去十分典雅宁静。错积昀适用场合颇多，出席典礼、正式场合、传统节日等都有人穿着，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在结婚、求婚典礼上，因此，民间很少有人叫它“错积昀”这个拗口的名字，更多的时候，它被称为“爱祷服”。

斯崇因大部分时候都穿的黑色，今天一身雪白，与平日里十分不同，星泊有些恍惚。爱祷服的上衣在斯崇因腰间收拢，就坐下这么一个动作，星泊看见他腰间肌肉发力形态，目光赶紧收回。星泊看向他的眼睛，发现斯崇因正笑意盈盈地注视他，双眸亮晶晶的。星泊赶紧转移视线，道：“点菜了？”

斯崇因道：“先点了些你喜欢的，你再看要点写什么。”手指一动，菜单便浮现在桌面上。他已经点了很多，星泊看了看，把点的酒换成了果汁：“今天不想喝酒。”

斯崇因道：“好。”

星泊抬头，才注意到他今天戴了一枚红宝石耳钉，也是花瓣的形状。无名指上同样多了一枚戒指，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似乎丝毫不介意星泊注意到。他看见星泊的视线落在自己手指上，笑着交握双手，那枚戒指也抵在唇边：“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星泊假装自己在看信息面板，道：“先吃饭好不好？我饿了。”

“好，”斯崇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出门的时候穿衣服花了一些时间，差点迟到了。”

星泊抬头看他，又迅速移开视线，道：“你自己开过来的？”

现在大家出行都用全自动的舰艇，只有斯崇因才会在赶时间的时候手动操作。

斯崇因点点头：“想早点见到你。”

星泊想让他注意安全，但忍住了。菜很快上好，星泊实在没有胃口。过了一会儿，灯光忽然变暗。

到九点了。

这是女神桂冠餐厅每个月都会开展的固定节目，“女神的祝福”。传说中在爱情女神普加西的祝福下，在餐厅中告白、求婚或者度过结婚纪念日的情侣会永生永世在一起。

在变暗的灯光中，斯崇因的轮廓更温柔了。他们面前的桌板移开，一道星河升起，托起一枚戒指。戒指很漂亮，全身剔透，应该是找了整块的思源石打造，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打磨出这么晶莹的一枚圆环。

托载戒指的星河呈水流状缓缓涌动，斑驳瑰丽的光线映在戒指外周的切面上，像倒映出无数宇宙。星泊隔这么近，只看出了星河不是投影，不知道斯崇因用什么方式打造了这个底座。

昏暗的背景下，只有眼前的戒指，和斯崇因的眼睛，是在发光的。

“哥哥，希望你不会觉得太突然……其实我想这样做很久了，但是总觉得我不够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好么？”

星泊张了张口，突然鼻子一酸，他垂下眼睛，过了许久，再开口声音已经跟往常没有区别。

“……对不起。”

斯崇因的笑容好像忽然就黯淡了，不过很快，他便轻快地道：“是我操之过急了。哥哥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毕竟算起来我跟哥哥谈恋爱的时间也就刚好五个月——”

“不是因为这个，”星泊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倦倦，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了，你还年轻……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我越来越感到我们之间的差距。”

斯崇因反而很镇定，道：“我们只差了三十岁。一万年以前，差三十岁都不算什么，更不要说现在了，哥哥。论出身，我的确配不上你，开蛋糕店也不算什么正经职业，如果哥哥觉得不好，我就不做了。我在机械方面有一些研究，我可以当机械师。”

“你很好，”星泊说完这三个字，便看到斯崇因的脸色又沉了一些，“职业没有高低之分，你做的东西很好吃，我很喜欢，我的叔叔也是开蛋糕店起家，他现在过得很好，你没有必要为职业感到焦虑。”

星泊移开视线，道：“倦倦，斯崇因，我们分手吧。”

斯崇因道：“就是因为年龄吗？哥哥，你追我的时候，肯定知道我38岁吧。还是因为我在你眼里太幼稚？”

星泊：“你不幼稚。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分手之后，我们还是朋友，倦倦。不要贬低自己。”

灯光亮起，之前昏暗、暧昧的氛围消失得干干净净。“女神的祝福”结束了，楼下传来嘈杂的欢呼声，楼上却是一片寂静。

斯崇因眼底的星光好像被揉碎了，沉没在蓝绿色的海里。

他哑声道：“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哥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星泊觉得自己很残忍。斯崇因搭在错积昀外袍上的手指在无意识地用力，他看到那件白色的外袍被扯得十分平整。在等他答复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斯崇因的呼吸已经轻得快消失了。

星泊开口的时候，看见斯崇因的睫毛缓慢地抖了一下。

他道：“对不起。”

星泊僵硬地走出餐厅，时来已经将舰艇停在门口，等他上舰。舰艇开动后，时来从空气中浮现，仍是坐在他旁边，道：“他在看你。”

星泊不敢回头看。分手这段话已经排练了几百遍，能说出口已经很不容易了。一想到斯崇因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餐厅里，看他离开，星泊胸口便传来沉闷的痛感。

时来道：“或许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如采纳我上次的提议。”

星泊有些累，道：“你不懂的。”

时来做了一个歪头的姿势，像在思考他说的话：“世界上没有我不懂的事。”

时来补充道：“除了爱情。”

星泊开口道：“他回去了吗？”

时来：“没有。”

星泊：“打电话让餐厅提前关门。”

时来：“好的，星泊大人。”

十分钟后，时来道：“餐厅负责人已经确认关门，斯崇因也离开了。”

星泊侧脸看着窗外，缓慢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