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晓得系统一大早发得哪门子疯，但有一点毫无疑问——林霁这位没权力的皇帝，被身边大太监软禁了。
它不准林霁出门，每天就窝在这百来平的房间里，一日三餐都被侍女送进房间。
别说叶云夕和顾墨霆，连菲尔见她都要挂着闹钟，十分钟就要赶人走。
林霁怀疑它是迁怒——从系统的表现来看，男女主那边的感情进展应该不大顺利，并且它把这份不顺利的原因归咎在了林霁身上。
“不是我说，你要男女主谈恋爱，看我看得这么紧干什么？你该不会是觉得，叶云夕那边不顺利，都是我在撺掇吧？”
【不然呢？】系统的声音冷冰冰：【我刚刚都听到了，昨晚吃饭的时候，菲尔有一肚子想骂女主的话没有讲，硬是憋到今天，都是你教的。】
“那是因为她答应过我，要在顾墨霆面前装出来一个温柔淑女的形象，好让顾墨霆觉得，我和她一起玩，也是个淑女，然后能让顾墨霆和我在一起！”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顾墨霆对菲尔的信任度高一些，好搞点银币。
可这和男女主的感情线有什么关系？
林霁抬着一条腿，蹦跶到桌子旁坐下，严正抗议：“你不要随便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好吧？”
【呵呵】系统的声音有一种冰冷的死感：【假如有一天，你发现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焦虑，在你发现之前，生活一定已经欺骗你无数次了。】
林霁：“......”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瞒你了。”林霁的四根手指，流畅地依次敲过桌板上的布料，发出一种规律的，类似爬行动物的脚步声。
“其实，有一件秘密，所有人类从小就知道，但我猜，你之前的几个宿主，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吧？”
系统从前并没有过任何宿主，它个倒霉小系统第一个遇见的就是林霁这个难以捉摸的刺头。
闻言，它像是医院里听到教授讲课，被点名提问的实习医生，立马如临大敌：【秘密？】
“一个所有人类都知道的，但从小就被教育，要对人类以外的所有种族，包括看着自己长大、陪着自己长大的猫猫狗狗，都要保密，当然也包括你们这种系统，绝对保密的秘密。”
人类种族之间的秘密？系统的程序里瞬间闪过无数历史的变迁。
奥陶纪大灭绝、泥盆纪大灭绝、二叠纪大灭绝...历史亿万年的发展，从海洋到大陆，人类的一代代先祖却能一步步存活至今，甚至还发展出，能和自然环境略做抗争的文明...
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而系统对人类一族的研究始终没有达到完全，难道这就是这一脉长久繁衍生存至今的最终奥秘？
系统电流频率加快：【是什么？】
林霁咔咔咬掉了一块苹果，甜腻的果汁流到手指间，配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明是在夕阳无限好的金色下午，也透出股莫测的阴森意味。
“那就是...所有人类的脑电波中，有一段特殊的频率，可以隔着百米的距离、数间的客舱，把自己脑海里的消息，精准的传递到建立了信号基站的同类脑海里，然后...”
系统听到这里，已经警钟大作，它几乎瞬间打开了自己的声波检测、信号屏蔽、一封红色加急的紧急通讯甚至已经发送至信号桩——那里连接着所有系统的核心数据，是主系统设立在这片网络的一个信号台。
一旦发出，信息就像是快速荡开的涟漪，迅速传递至各个分系统。
然后，它听见林霁说。
“是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通过脑电波告诉叶云夕，不要，千万不要，和顾墨霆那个傻蛋，谈、恋、爱！”
系统：【......】
系统【！！！！！！】
密密匝匝的信号，像是潮水一样涌来，让系统原本的音色，听着有股拉扯的滞涩感。
【林、霁！】
回应它的，只有其他分系统铺天盖地发来的询问消息，和林霁笑出眼泪的一张充满罪恶和扭曲的面孔。
*
祸不单行，宿主捅了天大的窟窿，还把它连累下水不说，现在更是好了，直接诱拐它亲自通了个更大的窟窿！
万幸它等级不高，能够发送信息的信号桩涉及到的范围小，也不过是在数千个分系统面前，详细报告了一遍自己误发送紧急信号的缘由后，又写了上千份的流程改进方案，和上千份的信号阀应用提议报告，以及上千份的自我检讨而已。
等他悄悄离开，又悄悄回来的时候，天上繁星灿烂，林霁没个人样的窝在沙发里，身边果核坚果壳扔了一地，人已然半梦半醒了。
而系统见状，心里只有庆幸——万幸这位祖宗没趁机跑出去干出什么令系统崩溃的事。
睡觉好，多睡觉，最好一觉睡到后天下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系统一口气都没能松完，就见外面烛台灯光摇曳，一道单薄的人影，从门下方的门缝里溜进来，站定了脚步，
“林小姐，你睡了吗？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谈，谈恋爱吗？该谈的不去谈，不该谈的瞎谈！
系统如临大敌...疲惫不堪地如临大敌。
【你别去见她了，休息吧。】
林霁像是没睡醒，目光恹恹地看着地上那片被拉长的黑色人影，盯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外面的人是叶云夕。
不过系统也实在是对她担忧防备地过甚了。
她之前愿意冒险，也只不过是因为之前没有得到过，现在得到了，为什么还要冒死和女主纠缠在一起？
她又不是真喜欢叶云夕！
坦白来说，就算系统没在这儿看着，今晚两个人见了面，林霁也只会老一套的过河拆桥。
可是逗着系统，让它对自己百般警惕很有趣——林霁很享受别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现在半梦半醒的，身子犯懒，林霁也懒得动，半推半就的从系统那里要了份人情，也就顺坡下，在屋里假装睡着了，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可敲门声却不停。
一下接一下，规律而陈旧的，从那扇木制的房门处传来，像是这艘航行在夜色里的庞然大物，体内生锈腐烂的零件在嘎吱作响。
很快，那力道越来越重，林霁恍然听见外面人的抽气声，声音融进了大海的浪潮里，拍的船只轻晃，不止惊醒了多少人的美梦。
林霁听见隔壁几间客舱里陆陆续续传来了开门声。
“林霁！”
叶云夕有些沙哑的语声，像是配合着那些窃窃私语，在无垠无形的黑暗里，想起的某种古老咒语。
那动静实在叫人坐不住。
没想到在家里被欺凌了这么多年，连句反驳都没说过、连上楼都踮着脚尖，怕吵到别人的女主，居然在这深更半夜的，跟她门口凶了起来。
林霁撑着手臂往上靠了靠，后背的丝丝汗意，被漏进来的海风吹得凉津津一片，一个激灵下去，瞬间清醒到了脑神经。
林霁很快琢磨清楚了这里面的深层原因——叶云夕是真喜欢她啊！
她有些暗自得意，尤其是在系统千方百计地设计者，叶云夕本该喜欢上顾墨霆的情况下。
林霁幽幽叹了口气：“她要不是女主就好了。”
系统不懂人类那些既要又要的贪婪心思，只当她说这话，是被外面的动静感动，上了几分真心，立马强调道，“可惜她是！”
林霁撇撇嘴，不置可否，转头又问：“她都快把侍应生找来了，要是侍应生来叫门我还不开，别让人以为我死在这屋里里吧？”
【你想干什么？】
林霁思索片刻：“我觉得一段感情结束了才好开始下一段，不见面、也不说清楚终归不是个事儿，你那边不是也不顺利吗？说不定她就是觉得，我们俩现在这关系算是情侣，才不和顾墨霆发展的呢？”
系统没说话，这套逻辑是说的通的，但由于是林霁嘴里说出来的，它不得不得从不合逻辑的角度去看...当然也没看出什么，只得出了林霁这是要好聚好散的信号，于是那长久的静默更像是某种默许。
它看着林霁随手摸过桌上的一瓶酒，身上泼泼洒洒落了点酒气，这才撑着伤残的脚和残废的良心起身。
门打开，走廊浑浊的灯光落下来，叶云夕脸上的愤怒戛然而止，像是被冰封的海浪，下一瞬，她脸颊上落下一串晶莹的水珠。
林霁没看她，先向着闻声而来的侍者和周围的客人礼貌的笑笑，说：“抱歉，下午喝了点酒，有些醉过去了，没听到动静。”
说完，她才挂着疏离又标准的微笑看向叶云夕：“这位小姐，夜色很深了，你这样扰民，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叶云夕从林霁出现时，就下意识向她靠近了两步，拇指神经质地搓动着食指的侧边。
她靠得林霁很近，近到能轻易闻到那层酒气只是落在浅表处的衣襟，近到清清楚楚明白林霁这是明摆着躲着自己。
叶云夕强自按耐下心中的躁动——林霁脱离了她的预期，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明白林霁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自己没能从她身上得到击杀笼印能力。
更不明白她既然没死，为什么会躲着自己...
叶云夕的目光定定看了林霁握着门把手的手很久，目光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眷恋痴迷和惋惜。
她伸手覆上林霁的手背——这动作让她心里的躁动安定许多，叶云夕接着轻声问：“我们进去谈好吗？”
“没那个必要吧？”林霁冷冷抽出手背，“咱们不过是同路而已，到了王城就各奔东西，除开这点瓜葛，我想不出叶小姐和我还有什么值得深夜抵足夜谈的。”
隔壁看热闹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回了房间，林霁说话更没了顾及，她微微倾身，语气里带着警告：“等到了王城，那可不是叶小姐能说了算的地方，我说，我和你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说。你最好也没有，否则我会很困扰，我困扰的话，你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明白吗？”
说完，林霁直起身，眯着眼睛，换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她随手勾了下叶云夕脖颈处的红绳，轻佻的语气：“这种子弹，我那多的是，你想要就留着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玩玩而已。”
说罢，她摆摆手，当着叶云夕的面进屋，关门。
系统大松了口气，林霁听着脚步声走远了，这才嗤笑一声，“至于吗，紧张成这样？”
【你不懂。】系统沉默了片刻，【她得和顾墨霆在一起。】
林霁撇撇嘴，很不以为然地模仿着系统的语调：“她得和顾墨霆在一起~”
【...这是叶云夕既定的命运，谁也不能更改。】
林霁刚扑到柔软的床上，听见这话，闷在被褥间，过了好一会儿才翻过身：“也是，命运嘛，就像是你遇见了我，谁也不能更改。”
系统：【......】
这屎一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