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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两界门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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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清尘逐渐回忆起前几世发生的事。他睡不着,侧卧在步生莲身边,支着脑袋看他的睡颜。步生莲昨晚哭得狠了,此时眼睛有些肿胀。濯清尘弯起手指在他眼睛上轻轻一按,谁承想,立马就有一滴泪从步生莲眼角滑落,落到濯清尘到指尖上。

濯清尘一怔,他把手指放到嘴边,将泪卷入口中,是淡淡的咸味。

步生莲的情绪经历一番大起大落,时而皱起眉,脸上戾气尽现,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两只手紧紧抓着濯清尘,似乎正在睡梦中跟谁抢夺濯清尘。

濯清尘把他环在怀里,有规律地拍着他的背。

感觉到手中真实的触感和身边的气息,步生莲这才恢复如常,挣脱出噩梦,重新滑入美梦之中。步生莲一觉睡到了冥界的天再次暗下来,他躺在床上,还没缓过神来一般,目光有些凝滞。他睡了一日,醒来腰酸背痛,睡不着,也不想动。

濯清尘在旁边笑盈盈地看他,手指轻巧地点着他的眼睛、鼻尖、嘴巴。往下去点喉结时,却被步生莲提前捉住了作乱的手指,不解气地啃了一口。

濯清尘愣了一下,目光在步生莲的脖颈上短暂停驻,随后他低下头在步生莲眉心落下轻盈一吻。

步生莲的嗓子还哑着,他避开光侧着脑袋去看濯清尘,“你一天一夜都没休息,不累吗?”

“不累。”濯清尘心情愉悦,反捉住那只手,细细摩挲着他的指节。

步生莲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忽然笑了。这漫长的六世,他和濯清尘从未有过这样亲昵寻常的动作,他以为,再也拾不起来了……上天还是垂怜他。

濯清尘的目光一直落在步生莲的脸上,他看不够似的不肯被挪走一点注意力,“笑什么?”

步生莲不答,却忽然拦腰抱住濯清尘,把头埋进濯清尘胸膛。濯清尘任由步生莲这样抱着他,将步生莲铺了一床的长发一一理顺。

步生莲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莲少爷憋了六世没发的怒火,怎么这一世我刚来就忍不住了?”

濯清尘胸前的衣料被打湿了。步生莲却有些分不清,他隐忍不住的眼泪是因这几世苦涩难消的过往,还是为他们不知前路甚至没有前路的未来。

步生莲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其实不知道,你会不会忘记我……”

自他离去后,他的存在便成为了凌迟濯清尘的利刃。他想让濯清尘忘记他,又害怕濯清尘忘记他。

这几百年太漫长了,六世光阴的蹉磨,忘掉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濯清尘用五年抹掉他的样子,可用尽六世都没能抹掉那个影子。步生莲既心疼又难过,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任凭光阴散去,带走濯清尘心中他的存在,或者恩赐他们在某一个时刻挣脱时间的洪流,隔着生死在回忆中寻到一刻的“寻常”……万般不由人!

记忆太遥远,纵使刀刻斧凿般的记忆也被岁月侵蚀,与风沙一同消散了。烤蝎子不好吃,步生莲纵使受过苦,也是个根深蒂固的少爷秧子,吃不惯那些东西,只是……好像只要想着京城里的那个人,苦就不再是苦了。

所以不入轮回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他们似乎能够超脱时空洪流,在时间之外相爱了。

濯清尘抚摸着步生莲的脸颊,恍如感受不到他再次涌出的眼泪一般,“若我忘记你了呢?”

“那我只好死皮赖脸纠缠你。”

“若我魂飞魄散呢?”

“我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那你哭什么?”

步生莲的眼泪一瞬间涌出来,“你化为厉鬼时,丝毫不认识我,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我。我送你几世,你都没正眼看过我,说出口的全是‘你我殊途’‘毫无瓜葛’这样的鬼话。”

厉鬼毫无神智,人间记忆混沌不清,濯清尘在冥界停歇时记忆都是杂乱了,而眼前这人从不肯摘下鬼面让他记起前尘。

步生莲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惯爱掐头去尾颠倒黑白的混账,濯清尘觉得应该把他从怀里揪出来狠狠责骂一番,可生前舍不得,此时更是舍不得,只好把步生莲抱紧,纵容他的无理取闹,“我错了。”

步生莲不理他。

“饶了我吧,莲少爷……再这么哭下去,我心都要碎了。”

小屋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鬼仆跟报时的更夫一样,昨日房间中两人没理他,今日同一时辰,他的声音再次在屋外响起,“归尘大人,阎罗大人请您去阎罗殿回话。”

阎罗殿中空荡荡的,走到深处时才偶尔会有鬼仆经过,不知是害怕步生莲还是濯清尘,离得远的撒腿就跑,离得近的直接被吓瘫在地上。

濯清尘能够感受到殿堂深处那一团黑气,不止如此,那团黑气似乎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手脚,锁链另一头分别锁在了四方,十分遥远的地方。

走到殿内,步生莲朝堂上鬼行了礼:“阎罗大人。”

阎罗看着那把被捞上来还冒着气的废锁链,憋了一肚子骂,听到步生莲沙哑的声音,骂人的话滚回肚子里,他几乎下意识道:“谁欺负你了?”

阎罗一抬头,却见启安皇帝跟在步生莲身后,也一同来到了阎罗殿。阎罗下了堂,二人互相行了礼,阎罗行君臣礼,濯清尘行晚辈礼。阎罗犹豫了一下,笑道:“还请陛下见谅,陛下六世磨难已尽,之后的路如何尚未可知,这回恐怕要在冥界多待一段时日。寒铁锁链约束魂力,也能规避您再次化厉鬼之险。”

“放……”

规避化为厉鬼的可能……话说得好听,也没见给入冥界的魂魄一人“颁发”一个寒铁锁链。分明就是怕濯清尘再把冥界炸了,才想出用寒铁锁链这种折腾人的东西。

阎罗朝步生莲冷冷看了一眼,与此同时,濯清尘牵住了步生莲的手。阎罗眼看着狼崽子被人一下就捋顺了毛,没眼看,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跟濯清尘互相试探和客套。

“无妨,冥界规矩如此。”濯清尘顿了一下,“我转生六世,已经不是大昭皇帝,阎罗大人无需以人间称呼待之。”

“陛下功在千秋,理应尊称,鄙人不敢冒犯。”

勾魂使已经拿着新的寒铁锁链进入殿堂,步生莲看了一眼,勾魂使手中的托盘随机化为齑粉,锁链震荡,只有勾魂使手中的铐环纹丝不动。

托盘被毁,勾魂使来到几人面前时,只好双手将锁链奉上。“寒铁锁链一旦戴上,罪消方解。此物不会有碍行动,只是至阴至寒之铁打造而成,佩戴时会有些不适。”

还不等勾魂使有什么动作,步生莲一把把寒铁镣铐夺了过来,锁链震荡得更厉害了。

濯清尘笑着将手腕往前一送,“好,你帮我戴。”

锁链的震荡平息下去,步生莲收起濯清尘的广袖,一褶一褶地贴住他的手腕,然后将镣铐拷在衣袖之外,没让这破东西直接触碰濯清尘的皮肤。饶是这样,镣铐拷上的瞬间,如同被人按着头顶强迫站着的人跪下,濯清尘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身后陡然涨出黑气。还不等阎罗和勾魂使有什么动作,黑气在步生莲抬起头的瞬间立刻无影无踪,濯清尘眼中的杀意瞬间化为乌有,他甚至还有余力朝步生莲笑一下。

佩戴好,锁链闪了一下便消失了,果然不会有碍行动。

阎罗松了口气,好歹没把阎罗殿给掀了。“今日劳烦陛下亲自走一遭,鄙人有几坛自酿百花酒,若陛下不嫌弃……”

步生莲护住濯清尘,“他不饮酒,有什么话跟我说。”

话被堵得彻底,阎罗看了一眼这个吃里扒外的坏小子,朝濯清尘行了礼,转身挥袖还扫了步生莲一下,忿忿离去。

回到小屋,步生莲捧着濯清尘的手腕,用鬼气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寒铁铐环上,他做得很细致,生怕留下一丝缺口,连濯清尘什么时候由站着变为坐着,再由坐着靠到了他的身边都不知道。

濯清尘把下巴垫在步生莲肩上,空闲的手环住他的腰身,想起阎罗身上延长至四方的锁链,“阎罗也佩戴着寒铁镣铐。”

“嗯,”步生莲“织”完一只镣铐,又拿起濯清尘的另一只手,“还是大号的镣铐,另一头分别钉在冥界四角,瞬息他便可到达冥界中任何一个地点,护佑冥界安稳。但自镣铐戴上那天,魂魄便无法离开冥界一步。他说……前者算以功抵过,后者算以罚抵罪。”

想起离开阎罗殿时阎罗的邀约,步生莲攥着濯清尘的手,看向他,“他们都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哪里也不许去。”

“阎罗也会吗?”

……不会,但是他会说坏话。

步生莲不答,只是抱住濯清尘重复,“你哪里也不许去。”

濯清尘同样抱住他。阎罗不会,那么阎罗想要与他谈的,多半是阿莲身上的事了。濯清尘微微偏头,手指状似无意地擦着步生莲侧颈而过,他不敢直接触碰,只留下一点似有若无的触感,却还是换来步生莲身体紧绷,和紧绷之下无意识的战栗。

脱离人身,人身上的伤疤旧痕都不会留在魂魄上,只有人身死亡时的致命伤会一五一十地重现在魂魄上,譬如濯清尘贯穿心脏的剑伤。但除了第一世他在血池中见过步生莲的伤,无论是他这六世途径冥界,还是如今滞留冥界,他都不曾再见过步生莲脖颈上的伤疤。

不只是害怕惹濯清尘伤心,那道伤疤仍然留在步生莲心里,不曾消减过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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