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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两界门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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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有一座城池,名曰泣城,里面的鬼与其他地方都不太相同。人间传说,怨气未消者成厉鬼,其实不尽然。只是细分种类是一档麻烦事,判官大人不爱干,由着人间话本以讹传讹。但其实冥界恶鬼不止厉鬼,有这样一种鬼,专门以厉鬼为食,这种鬼原被称为“食邪”,但吃多了厉鬼,以恶食恶,食邪们常常也不得善终,最后化为与厉鬼一般神智混沌的恶鬼。

食邪力大无穷,判官自诩只是一文弱书生,实在对付不了这些食邪们,只好把他们关进城池里,待日后慢慢清理。

神智混沌的食邪更加嗜鬼,哪怕将厉鬼们统统捉来也填不饱他们的肚子。食邪出城、百鬼夜行的事情八百年便会发生一次。

人间启安帝之后,民间评说,荒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此话不假,人间太平,勾魂使者们遇到的厉鬼都少了许多,小黑小白两口子都闲到发毛了,倒是给勾魂使留下了充足的思考人生的时间。

但是……这座城池近来却愈发不消停。

判官手中拿着小鬼们刚递上来的食邪暴动的情况记载,掐指推算百鬼夜行的时间。还没等他推演出什么,判官府中就闯进一只鬼来。

判官头也不抬,“梅花精,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寒铁锁束缚魂魄之力,濯清尘乍一佩戴寒铁锁,很快就睡了过去。步生莲想起判官口中的的判罚,身影一晃便坐在了判官对面,表情郑重,“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判官拿出一个算盘摆在桌上,拨弄几下之后,再次看向手中的纸页,还不忘抖动两下,“你的功德与罪过是你自己的,启安皇帝的功德与罪过是启安皇帝的,你无法拿你的功德去填补启安皇帝的罪过。”

“我知道……时间能不能往后推一推?”

步生莲回复得如此之快,判官抬眼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事……如今这只梅花精是在打别的主意。判官摇摇头,要不还是把身后书架上的这些禁书都烧了吧,省得各路神仙都跟眼前鬼一样偷他的书看。

“不行。”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判官不甚在意,“但鬼是死的。”

步生莲无话可说。

濯清尘自戕的判罚结束之后,他们二人身上背的罪责判罚起来想必是一样的结果。他这些年没少去泣城收拾暴动的食邪,算起来也积累了一些功德。功过旁人无法相替没关系,他有办法,但是……这些功德还不够,哪怕他现在去把泣城的恶鬼全杀了都不够。

许是桌子后面光线不好,判官拿着纸走到堂中,装模作样地掐算,口中念念有词,经过步生莲时还时不时抖两下纸张。

步生莲皱着眉看他在堂中走动,在他烦人的动作中瞥见了纸上的数字。步生莲一惊,怎么比以往多了这么多?

判官似乎知他心中所想,开口提点道:“自启安帝后,人间太平。”

那么百鬼夜行岂不是要提前?

百鬼夜行,泣城潜伏的大鬼会尽数出游,所到之处人魂鬼魄尽数化作厉鬼,直至冥界之中再无清明神智。若是任由他们离开重重禁制的泣城,冥界恐怕会在百鬼夜行之后,裹着一众恶鬼化为虚无,再从虚无中重生一次。想起这些时,梅花精甚至能够在脑海中具象出冥界像种子一样,从莹白的小粒自虚空诞生的场景。

步生莲看着判官掐算日期的手势,突然说道:“百鬼夜行我来处理,谁都不能插手。”

还没等判官弄明白怎么就听步生莲摆布谁都不许插手,这梅花精已经跑掉了。判官扔下那几张纸,捏了捏胳膊,“抖得我胳膊都酸了。”

濯清尘在梦中恍惚不知春秋,这次却不是噩梦,梦中是三百年前太子府中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他从永远也看不完的小山似的奏折中抬起头来,便看见坐在庭院里暖阳底下,不知从谁家的花园里撷来满怀花枝的步生莲。濯清尘支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忽然推开奏折,取来彩墨和画卷,就着窗外的春色描画起步生莲的模样。他那时在想什么呢?他在想:若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睡梦中,濯清尘的嘴角漏出一点笑意,然而下一刻他又蹙起眉。他在这样的美梦中隐隐有所不安。他上一次做了一场等待步生莲回来的美梦,噩梦却如影随形陪伴了他三百年,那这一次呢?濯清尘没有勇气将美梦再做下去。

睫毛忽闪,濯清尘慢慢睁开了眼睛。

外面小鬼仆们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到房间,“归尘……泣城……受伤……”“因傒貘……化成厉鬼……差点压不住……”

濯清尘猛然清醒,身影消失在房中,只余下床边小桌上一张字条,被他迅疾离去带起的风吹到地上。小鬼仆先是听到锁链碰撞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只正说着话的鬼仆便被濯清尘提了起来。

镣铐传出不安的蜂鸣声。

“泣城在何处?”

“酆都东境,鬼气最浓郁的地方。”

濯清尘的身影还未凝结出实体,便再次消失了,只余下几只慌张的鬼仆茫然地看向周围。

越接近泣城,城中恶鬼的怒吼声便更加震耳,似乎下一刻就会将泣城城门震破,脱逃而出。就这个架势,百鬼夜行也许真的会在他与濯清尘的判罚之前到来。

“归尘大人,您怎么还把恶鬼的头颅带出来了?”

步生莲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头颅,收拢思绪,不再想这些事,顺手把手中的东西扔给了刚刚说话的小鬼。

小鬼差抱着那颗比他身量还高、还在往下滴着血、死不瞑目的鬼头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害怕地别开脑袋,急得在原地跳脚。

步生莲看到他的滑稽样子笑了一下,边擦手上的血边往回走,没走两步便被突然闯入的濯清尘抱住了。

步生莲惊讶地眨眨眼,随后笑了,他手还没擦干净,不忍弄脏濯清尘的衣裳,只有些别扭地抬着手腕抱住他,“哥你醒了,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乱糟糟的。没看到我给你留的纸条吗?”

“……”

步生莲垂眸,侧过脑袋,往濯清尘颈间拱了拱,声音放轻了,“哥,看看我。”

濯清尘闻言松开手,看向步生莲。

“我见你好不容易睡下……泣城恶鬼出逃,我只是来看一眼情况,没受伤,也不走,别怕。”

濯清尘忽然吻住步生莲。

步生莲在这个漫长到让他有些窒息的吻中尝出了绝望。他睁开眼,没对上濯清尘一贯温柔的眼神,只看到他低垂的眉眼下泛红的眼角。

步生莲一口咬在濯清尘的舌尖上,濯清尘舔了口渗出血珠的嘴角,把血液吞下去,在步生莲毫无长进的亲吻中慢慢掌握了主动权。

步生莲意识到这个变化,面对试图攻略他城池的坏人,大胆地打开了城门,引着他在他的地盘上称王称霸,哄着他离开那令人窒息的孤独。

步生莲拉着濯清尘的手慢慢往回走,自濯清尘戴上寒铁锁后,冥界小鬼们不再想以前那般唯恐避之不及,鬼市街道上鬼声鼎沸,十分热闹。濯清尘被这热闹慢慢叫回了神,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在原地呆呆伫立了很长时间。与他相牵的那只手晃了晃,濯清尘看过去,步生莲脸上带着笑,“哥,这里人多,再亲我一下。”

濯清尘因他这样荒唐的话愣了一下,不上不下的心脏却因为如此熟悉的笑容和感觉落回了原处,濯清尘终于笑了,那笑声像是绝处逢生的人一回头,发现自己不用死了,带着释然和惆怅,一点点的喜悦,和苦了好久好久的孤独。但最终,都归于平静。他上前一步,在鬼来鬼往中再次吻住步生莲。

步生莲这几日去泣城去得很频繁。濯清尘在小屋门前看他身影消失之后,转身去了阎罗殿,阎罗正好将酒坛拿出来放在桌上。

“陛下来得比我想象中要早,许是心中有疑。”

“傒貘。”

“阿莲能借勾魂器前往人间,去一次,回来便得受一次责罚。”

濯清尘微微抬眸,这话里有怨气,像老父亲在埋怨拐跑自家孩儿的臭小子的语气。

阎罗没看他,给二人倒上酒,“血池之罚对阿莲已是家常便饭,判官便罚他去泣城处理日益暴躁的食邪。傒貘囚魂魄于噩梦,一旦出现躲不开绕不掉。但傒貘胆小,隐匿在众食邪之间,几百年都未必现身一次,那次偏偏被阿莲赶上了。那小子差一点当场化作厉鬼,幸好赶上判官出关,我二人联手,才勉强压制住他。他在梅花林里躺了五十年,期间从不肯现身于人前。黑白还打赌他能在梅花林躺百年还是千年,谁知那次两人皆输,一日阿莲忽然出现在酆都,将将赶上去人间一趟迎陛下来到冥界。”阎罗忽然看向濯清尘,正色道:“陛下可知,阿莲与你担着同样的罪罚?”

濯清尘隐约能够猜到一点。阿莲曾经说过,哪怕魂飞魄散,也不会再让濯清尘一个人。

阎罗:“生魂归人间,死后魂魄落入冥界。这句话有两个隐则,“生魂不得入冥界,死魄不得入人界。但……人死后往往执念未消,不肯轻易离开人间,如此,便有了勾魂使者一职。可以在隐则之外,引魂魄来到冥界。走轮回路再次转生,完成七世烟消云散,或人魂入冥,在冥界用完这具魂魄剩下的时日。”

“但阿莲并非人身□□。”

阎罗颔首。“死魄不得入人间,更何况他一与冥界本源的梅花精?”

但这不会是阿莲与他担着同样罪责的原因——凡有“特例”,特例成常例,既然有勾魂使可入人间,这隐则二就没有那么“铁”了,冥界不会在头顶上挂着一条漏风的铁则,势必会有改动。

判官奖罚有度,阎罗与阿莲一世父子,对阿莲多有维护之意,于公于私,这二位都不会任由步生莲随他一同魂飞魄散。濯清尘对冥界规则并不清楚,不知道步生莲具体是何打算,但随着濯清尘在冥界的时间越长,那六世一团乱麻的记忆逐渐各归其所,他倒也从中找到一点线索。

“我曾有一世目盲,死前如梦如幻,魂魄超脱□□,未觉死亡之苦。不是错觉,是他一直在我身边。”

“陛下英明。为防勾魂使者人间作乱,这隐则二是冥界死魂不得触碰生人魂魄。那一世莫说阿莲妄动陛下生魂,他恨不得把祭台之下那些人的魂魄从肉身里拧出来让他们生魂祭天。”

“阎罗大人来此,恐怕不止是为了让我知晓这六世阿莲做了什么。”

“判官曾有判词,‘此二人之过,乃是破两界铁律。此过牵扯两界,非一界功德可平’。”濯清尘睫毛忽闪,就见阎罗看向窗外,遗憾道:“孟婆摊后的梅花林常年白雪覆盖,还从未开放过。”

濯清尘起身行礼,“多谢阎罗大人指点。”

“他未必想让你知晓这些过往,是我自作主张……若行至岔口,仍无路可走,我不会阻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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