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峦不愿意在冷冰冰医院里过夜,两人凌晨十二点赶回家中。
自己家的床就是比酒店舒服。
保险起见,她拿了纱布把手臂上的伤口缠住,安心睡到上午八点才起床,手机里定的十几个闹钟一个都没叫醒她。
虽然会是九点开始,但不是平常起床时间,陶峦下意识觉得快迟到了,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房间。
没想到祝聿正坐在沙发上忙工作,细长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个不停。
见到人一脸没睡醒样,还乱糟糟慌忙跑出来,他本来还觉得有趣,直到看见那双脚还赤着。
二话不说,男人陡然沉下脸,猛地起身一把捞过陶峦,用温热手掌包裹住她两只小脚。
凉得要命。
“我......我着急。”陶峦下意识解释,渴望能堵住祝聿接下来的骂。
“着急投胎?”
他冷冰冰毫无感情的话响起,还打了一下洁白脚背,虽然力道不重,但莫名还是有点羞耻。
陶峦垂下头,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好在祝聿捂暖脚后,找了双袜子帮她穿上,也没继续责怪什么。
洗手间洗漱用品应有尽有,陶峦迅速十五分钟搞定所有。
与此同时,厨房里也响起锅铲碰撞声。
二两清汤抄手,面上满满一层香菜和葱花,抄手皮薄肉厚,个头小小,颗颗饱满,吃起来超爽。
清鲜汤汁浓郁味道直往鼻子里钻,祝聿调味向来很厉害,即使是吃惯了麻辣红汤味,陶峦也不会觉得清汤抄手过于平淡。
可能是昨晚没吃多少的缘故,她罕见地把旁边八珍糊糊都喝完了。
以前饭桌上她能喝完半碗,某人就谢天谢地。
祝聿坐在对面,握着勺子默默喝汤,黑眸中她的倒影从未消失过。
“身体好受些了吗?”
“还行。”她埋头苦干,吃得正欢。
输液本来就猛,更何况前一个月祝聿有事没事就给她煮食补,养得她身体基础素质还不错,味觉没因为发烧减弱一点。
见她明显晕乎乎的样子,祝聿抬起手背想去试温,动作一顿,似乎意识到什么,悄悄放下手。
“拿耳温枪测一下?”他试探性放下汤勺。
见人没摇头,祝聿从柜子里拿出药箱,摆在桌子上。
耳温枪滴一声,显示37.3摄氏度。
陶峦下意识紧张看向祝聿,发现他神情没什么变化,凝视着耳温计数字,依旧是平淡如水。
“要不今天请假,请病假。”
祝聿收好耳温枪,低头在药箱里翻翻找找。
“不行。”
想都没想,陶峦立马否决。
在药箱翻找的手顿时僵住,他敛眉,强压下眼底快溢出的戾气。
“病历单在茶几抽屉里,生病请假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身体状况不好,工作效率也会大打折扣。”
“今天我一定要去。”她再次重复,语气含着股不容置疑。
祝聿终于抬起眼睛,锐利视线锁在她脸上,指尖攥住退烧药说明书。
一股压迫感随之朝陶峦全身袭来,她不自然闪躲这难捱的目光。
“你们公司只派你一个人出差?”
察觉到她隐隐的惶恐,祝聿非但没有收回视线,反而用更具侵略性眼神凝视她。
陶峦心跳一滞,汤勺从她手上掉落至碗中,发出清脆响声。
“不是......”
声音隐隐挟着怯意,从喉中飘出来。
“今天要向高层汇报策划,其他几个没太多经验,要只留她们在台上,肯定心慌得不行。”
尤其是陈灵霏那小姑娘,听说是专门找到梁素微毛遂自荐,勇气可嘉,陶峦也就答应带上她。
还有晏怀纯,靠不靠谱程度靠天命,要是小性子耍起来那更是不得了。
至于贺培那小子,要是跟着微姐,做事百分百不用操心,可跟着她陶峦,这结果谁敢打包票?
和源启合作本来就借祝聿的光,否则都不用外包,于是青木传媒目前最重要案子,卓文正时不时来问候方案进度,陶峦更不敢马虎。
余光瞥见祝聿依旧是事不关己的平静表情,她略微思考了下,继续开口,“你知道吗,明明我从小到大参加那么多比赛,可第一次上台作汇报的时候,还是紧张得全身都在发抖。”
“那些领导可不会心慈手软,只要有一点没说清或者含糊的地方,他们就会立即打断你,嘴中吐出来的哪是话?分明就是机关枪的扫射,恨不得你满身都是洞,好像要你千疮百孔,灰头土脸跑出去才甘心。”
“这个就叫下马威,你们这些乙方最喜欢用的武器。不过也好理解,要是不给对方下威,后期合作乙方脑门上就贴着‘能应付了事’的标签。”
陶峦竖起食指,开玩笑似地在空中点了四下。
她笑了两声,捡起汤勺继续喝,“好歹也是我带出来的,我能忍心她们傻傻站台上不成?”
身前男人冷寂着一张脸,漆眸中各种情绪暗流涌动。
“我陪你去。”
他胸口发酸,吞下的每口唾沫都散发涩气,光是想想陶峦站在台上被刁难样子,都觉得难以忍受。
“不要。”
她丢了勺子,双手交叉摆在胸前。
要是被人看到,传到章女士耳朵里,搞不好下一秒章女士连机票都买好,叫她立马飞回淮京。
“我感觉很好,再吃一颗退烧药,肯定没问题。”她边说边取走祝聿手上的药,混着汤就喝下去。
“我忙完工作就回来,你想想生日要怎么过,我提前给你布置。”
陶峦拎起包,飞快换好鞋出门。
这生日,明显有人比他更期盼到来。
祝聿眯眸盯着她慌忙背影,手心中仍残余淡淡香味,风一飘来,不握紧的话,全要化为乌有。
汇报过程不算难,凭她多次汇报经验,几乎预料到所有源启提出的深层质疑。
当然了,她也留了点不完美在上面,对于几个到最后才发言的中年人指出一些浅显错误,陶峦虚心接受并且改正。
总而言之,这个策划从头到尾都不算费心。
吃完晚饭,陈灵霏坐在车上叽叽喳喳感叹心得。
“哇塞,陶姐你真是太牛了,那个蔡总问的问题我还没听懂,你马上就给出回答,而且答得超有逻辑。”
“你听不懂是因为人家说的都是术语,你还是多读点书,要不然下次还是干打杂的活。”
晏怀纯哪里会放过打压她的机会。
“我看某个人臆想症又犯了,也没人和他说话,自己在那自言自语,奇怪的很。”陈灵霏翻个白眼,也不愿意看他。
“陈灵霏你不要太过分,我好心提醒你,你反而人身攻击我。”
“我指名道姓了吗?怎么有人自报家门啊。”
“陈灵霏!”
陶峦吃完药,咳嗽一声,“好了,关于策划案的建议你们全都记下来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要是说上几个最熟悉的点还行,要是全部的话......
“我在旁边做了记录。”
贺培一句话打破僵局,伸出手把文件递过去。
她看了几页,确实和记忆中无差别,点头赞扬了几句。“不错,给你放个假。”
陶峦合上文件,往后面递去,“你俩顺着这个改,后天早上我要看。”
晏怀纯接过文件,换成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勒,我就知道贺培不会让人失望,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你最好是。”陶峦唇角弯起,半是玩笑瞥了他一眼。
身体刚好一点就工作,脑袋还有点晕涨,她索性躺在车枕上,闭眼小憩。
贺培开着车停到酒店楼下,陶峦恰到好处地睁开眼睛。
看到的是陈灵霏逼近的脸,她没被吓到,反而是陈灵霏吓的大叫一声。
“嗷嗷嗷,我本来是想叫陶姐你起来的。”
她拍着胸顺气,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水。
陶峦敏锐从车镜里捕捉到那个挺拔背影,抱着一束玫瑰花,指缝间几点若有若无的猩红,烟雾弥漫住他周身,莫名有点雾里看花的味道。
“灵霏,帮我把酒店退掉吧,我这几天回家住。”
陶峦脸色隐隐透出怒意,生怕别人看不到他。
“啊,好。”
其他三个人也不觉疑惑,都知道她是桐川人,酒店哪里有家里住的舒服。
车身驶入地下车库后,陶峦裹紧大衣,沿马路慢慢走过去。
人已经掐灭烟,在原地等她有一段时间。
“身体好些了吗?”
“还行,你也真是神通广大,连我住的酒店都能查到。”她踮脚,替他把衬衫上面几颗扣子系好,然后伸到大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握在手心里。
“你不喜欢,下次不这样了。”祝聿抱着花束,弯下腰和她对视,一字一句认真承诺。
完全是在放狗屁。
在祝董面前,她还能有隐私?
陶峦把打火机放进包里,才接过他手中的Vendela玫瑰花束,随后漫不经心吐出一句,“算了,也就最后一次。”
“还有,少抽烟,以后真没人管你了。”
她总是有意无意透露出,俩人婚姻只剩下四天这个事实,到了这周五,所有事情都该回归原点。
祝聿脸色僵滞几秒,随后直起身子,似无事发生般牵上她的手,“今晚想吃什么?”
曾经他幻想过无数次,要在这段上下学必经道路,成为她的亲密爱人每天对她说上这句话。
陶峦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脚步也不由加快走向对面,路边正停着祝聿的车。
车没锁,她轻易坐上副驾驶位。
被抛在后面,祝聿眸色黯了几分,往前跨步跟上她。
“非得要这样吗?”
他坐上驾驶位,努力压低嗓音,不让怒气蔓延开来。
“再怎么样也要等到这周后吧?”
听到这一句,陶峦眼里染了层复杂情绪。
“抱歉。”
歉是道了,头不愿意扭过来,手也不愿意搭上来。
祝聿从从鼻腔里哼出几声笑,猛地踩下油门。
这歉道给她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