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祝聿睡眼惺忪,察觉到怀里空空,没有温热肌肤接触的暖意,伸长手臂去捞,没捞到柔软的人。
他猛地掀开被子,裸露在外的臂肉一鼓一鼓地狰狞可怕,双眸炯炯望向旁边,哪里还有人影。
强烈的不安占据心头,祝聿低声骂了句,顾不上其他奔出房间。
餐厅里,一个小身影盘腿坐在椅子上,低头哼哧哼哧吃着蛋糕,脸上的状况好很多。
还在,他悬着的心终于能喘口气。
蛋糕是昨晚剩下的,当时俩人不饿,没吃几口陶峦收进冰箱。
祝聿记得很清楚,这是他这辈子吃的第六个生日蛋糕。
第一个生日蛋糕是逃晚修后的巷子里。
第二个生日蛋糕是陶峦十七岁生日。
周五傍晚,陶峦叫他陪着去和平桥,路上拉人去超市逛一圈。
站着熟食冰柜前面,她笑涔涔指着柜子里某一款奶油蛋糕,塑料壳子装着,不到巴掌的大小。
“祝聿,送我个生日蛋糕吧。”
标价牌上明晃晃的八块八毛八。
他没法说不好,也没法说好。
眼睁睁看着那只纤细的手拿下特价蛋糕,即使没尝过,他也知道,必然和橱窗里摆放的精美蛋糕差得远。
至少,绝对不如上次女孩买给自己的那个生日蛋糕漂亮好吃。
事实如此,她揭开盖子,劣质香精味很浓,快过期的甜齁,腻得胃肯定不舒服。
廉价又不健康,就和他的爱一样。
插一根长条饼干作蜡烛,她仍然按照仪式许愿,吹根本不存在的烛火。
“刚拔完智齿,别吃太甜的。”
他用手挡在蛋糕上面,声音平静,仔细听能听出不符合少年的悲凉感。
陶峦认定的事情,就没有达不到的。
“我觉得很好吃。”
腮里堆满硬硬的蛋糕胚子,劣制奶油沾在嘴边,她吃得很开心。
但祝聿保证,这肯定是大小姐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又便宜的蛋糕。
送人到桐溪大厦楼下,最高的那层豪华餐厅里,陶峦家人和朋友正在等她庆生。
她天生好命,活在爱里,自由又健全。
少女晃晃手腕,如同蝶翼在昏黄光晕下飞舞,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永不止息。
“上去和我一起吹真蜡烛,要不要?”
今天她发出好几次邀请,全被一句“考试要复习”挡回来。
这次不出意外,“好”字在舌尖里打几个转,最后变成“考试要复习”。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她抱臂于胸前,“切,我就知道,没趣。”
鬼使神差地,他从兜里掏出紫色蝴蝶串珠链。
在楼下刘嬷嬷的烧烤摊断断续续帮了一个多月的忙,嬷嬷时而给他吃的,时而给他几块钱十几块钱的,祝聿不挑,给什么就接什么。
女孩子常用的牌子他不清楚,但这个牌子logo只在班上那几个从炫富比鞋中遥遥领先的女孩子身上看过......
钱还是不够,离店里最便宜的手链还差一些,他只好私下帮人有偿补课,作业有偿借抄,最后凑钱买了店里一条还算不错价位的珠链。
本来不想送的,当作她的生日礼物,好像还是不够格。
连盒子都没带,五根手指紧攥住光秃秃手串,仿佛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垂眸盯着自己脚尖,背后出了一身汗,没敢看她。
那张嘟嘟脸扑哧笑出声来,柔软的手接过那串珠子,顺带弯腰和他对视。
灰绿色灵眸里映着浅浅的光,月亮融成水化在她眼里,全心全意望着你,把人要看碎。
怎么会舍得辜负这样一双眼......
“谢谢小祝,我会一直戴着的。”
风吹过她高扎的马尾辫,漂亮小人的背影纤薄得如同柳枝条,离他越来越远。
他伸手想抓,私藏在左心脏。
思绪回到现在,陶峦穿着情侣睡衣,无名指上戒指耀眼无比。
昨晚等陶峦洗澡的时候,祝聿看到了她发的动态,对着相册照片选了好久,最后选中在最初宴会上偷拍她的照片,配的文案是:同舟而济
她在,比得上万千。
陶峦埋头努力填饱肚子,自然没发觉高大男人朝自己走来。
忽然身体被紧紧抱起,突如其来上升的高度让人不安,却在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声那刻,她感到无比安心。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她感觉祝聿似乎要把她整个人揉进去,耳畔能听到祝聿克制压抑的呼吸声,侧面颊处密密麻麻的吻接踵而至,最后渡到颈窝,丝丝凉意升起,惊得她四肢发麻。
“祝聿?”
她双眼睁得极大,颤抖指尖上还裹着一层奶油,完全没弄清发生什么。
身后一舒一张的腹肌顶着她腰肢,凶猛的爆发气息萦绕四周,唯有淡淡的恬香中和着。
是她身上专属的味道,没喷那些捞什子香水,自带清灵飘来,直钻人心底。
“以后起床叫醒我。”
回应陶峦的只有哑哑的嗓音,还有把双腿锁得更紧的小臂。
“哦。”陶峦木讷点头,去吃指尖剩余的蛋糕奶油。
明明凑到他耳边说过自己起床去洗手间,现在又好像失忆般......
祝聿低眸瞥她动作,两道剑眉不悦紧皱,抓住纤细的手腕,“给你重新点。”
“特制的,仅此一个。”
陶峦想收回自己的手,抵不过他力气,只好作罢。
“你亲手做的?”他眼睛腾地亮起,音调都高几分,“怎么不早说......”
想屁吃。
她无语扯嘴,“怎么可能?我有这手艺早开店了。”
“我投资。”祝聿举手。
“投你个大头鬼。”
陶峦这会连白眼都懒得翻,这人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钱多的没地方花。
“放我下来。”
陶峦抬手抓人碎发,揪成小揪揪,怪可爱的。
“乖,松手。”
祝聿默不作声,没有动作。
“很饿,先让我吃饱。”她语气弱下来,昨晚哭好几场,再多的力气都不够用。
这房子有人定时打扫卫生,没人定时补货,只剩下昨晚的蛋糕能充饥。
“我给你煮。”祝聿歪头,眼里满是坦诚。
陶峦点头,指着厨房,“好啊,给你半小时,做不出东西今天别和我说话。”
烦的,每次睡觉抱又抱得紧,大冷的冬天汗流得黏糊糊一身,今早她完全是被热醒的。
本来就有气受,这狗东西还不让她吃东西。
男人抱着她慢慢坐下,陶峦坐直身体准备拿叉,一只手把蛋糕越推越远。
她满脸怒意转过头,嘴中呼之欲出的话被人堵住。
祝聿:“这个隔夜不能吃。”
“我觉得很好吃。”她瞪一眼,倾身拿回蛋糕盘。
“对胃不好。”
他半路劫走盘子,往厨房走去。
肚子不满地小声咕咕叫,陶峦没法,出声喊住人。
“喂,祝聿,我八年没吃过生日蛋糕了。”
她脸色恹恹,趴在桌上,吐出来的字都没多少气。
男人果然立在原地,迟迟没转过身,几抹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侧脸上,俊硬五官结上一层冷霜,眸中水意更是凝成惧人的凛劲。
“不过生日?”
他反问回来。
“过,不吃蛋糕而已。”
“为什么不吃?”他继续追问。
女人垂眸,把玩着手上桃子叉子。
长久的沉默。
祝聿低着眸,尽是看不清情绪。
“会想到你。”
那根绷紧未松的弦一瞬间断掉。
祝聿牵唇轻笑,极其愉悦。
陶峦耷拉着脑袋紧盯餐布,脸染上绯红,心里跳得极快。
本来没想说真心话,过生日于她而言不新鲜,无非是和家人好友吃顿饭。
以前每年章女士总能帮她订到最火热流行的蛋糕款式,过生日那天和赶趟似的,中午一大家子在爷爷家团聚,晚上还要在高级餐厅办生日派对,收到成堆的礼物总懒得拆。
什么时候变得特殊起来?
切下第一块蛋糕好好放在盒子里,然后在漆黑巷子里共分蛋糕,那好像是她和某个人的秘密。
两人生日都是严冬,冷到要靠蜡烛火取暖。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沦落到这种地步,她却不觉得委屈,只是很心疼。她打个电话父母会甘愿抛下一切来接人,可祝聿没有,好像什么都没有,光是想想心都仿佛下坠到深渊般痛。
蠢透了。
但她自己也想不通。
有次和孟溪潼打游戏,她顺带提了句,孟溪潼用及其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说,这是种病,被男人伤过一回就好了。
她丢下手柄,吐槽说能不能盼我点好。孟溪潼给她抛个媚眼,以感情大师自称说保证灵验......
等那道难捱的打趣视线移走,听到冰箱门打开的声音,陶峦才懊恼抬起头,真没想说的。
她拍拍脸,回房间换身衣服,顺带给祝聿挑了套。
这边祝聿打开冰箱门,干净得像似新买回家。
难怪老婆肯吃昨晚剩下的,得,委屈人家了。
他挠着头出去,谁知陶峦抱臂站在厨房门外,灰黑色方领长裙勾勒出她精致身材,手臂上搂一件复古酒红色外套,正好整以暇等着他。
哄人的话还没从喉咙里倒出来,陶峦率先指了指长软椅,最上面是和她同色系的灰黑色翻领大衣。
“洗完脸去换衣服,和公司请了假,今天我请吃早餐。”
瞧瞧,他老婆越来越会心疼人。
祝聿没忍住,搂腰往上一提,清脆吧唧一口。
又搞突然袭击,陶峦搂紧男人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她别开脸,嘴中催促:“别浪费时间。”
听清女人的话,他眼里含着散漫笑意,单手撑在两条细条似的腿下,抱着人走向客厅。
如果亲密接触叫作浪费时间,他要浪费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