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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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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追悄悄挪近半步,让季蔚白能靠在自己肩上。随着季蔚白的诉说,脑中逐渐浮现季明颉信香失控那日的场景。

季蔚白和他说过数次,季夫人寻来时季明颉便有了清醒之势,但他还是不管不顾侵/犯着自己的女儿。

若没有季明颉的命令,或许季蔚白就能救下自己的妹妹,护好自己的母亲。

如此,季明颉又怎配为一个父亲?

季蔚白摇了摇头:“阿追,你去歇着吧,伤还没好全。”

“我陪兄长守灵。”

“不必。明日还要去御史台,你……”

“那我更要守在这里,”厘追声音渐弱,“期年而已,我能为祖母,为兄长做的仅此罢了。”

“阿追……”季蔚白忍住泪意,垂眸避开厘追视线,“幸好还有你。”

“那兄长,也可以试着依靠我。”

厘追字字掷地有声,季蔚白应道:“好,阿追长大了。”

翌日。

季蔚白方换上官服,面色却是苍白如纸,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黑。

厘追替他系好衣带,眉头微蹙:“兄长,一切小心。”

季蔚白抽回手,对厘追微微一笑:“嗯,阿追放心。”

厘追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道:“药丸已经备好,兄长记得按时服用。”

季蔚白微微颔首,转身,眉目间愁云消散,尽是冰凉,随即踏入了风雪之中。

紫宸殿。

天子未到,季蔚白刚踏入殿中,便察觉到数道异样的目光,殿内气氛凝滞起来。

同僚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见他进来,声音虽压低,却仍能听见零星几句——

“季大人竟真来上朝了?祖母新丧,陛下虽夺情起复,但好歹也该避讳几日……”

“可不是?听说几日前方成婚冲喜,今日便来议政,倒是勤勉。”

“呵,谁知道是不是急着查威远将军的案子,好向陛下邀功?”

“哎呀呀,这可不兴说啊……”

季蔚白指尖微蜷,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另一侧话头也在此时止住。

议论他又何妨?

季蔚白心中冷笑,自他上任不久便被许多官员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再难听的他也听过,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肃静!”

不多时,殿前太监高喝一声,“陛下驾到——”

众人立刻噤声,俯身行礼。

季府。

厘追方为季蔚白整理好书案,才出书房,忽听府外一阵喧哗。

“殿下,您慢点。”

“殿下,慢点走呀。”

闻声,厘追脚步一顿,还未等他细细思索,府门已被推开。

顺芳公主一身华裳,身后跟着数名侍卫,气势凌人踏入院中。

“公主殿下驾到——!”

随后赶到的太监高呼一声,站在一侧气喘吁吁。

厘追见状,恭敬行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

顺芳公主,陛下的幼女,母妃早逝,自幼被养在皇后膝下,脾性……骄横。

厘追念及此,头已经开始疼了。

顺芳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厘追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本宫早说过你和季大人并非良配,果不其然,洞房未过先……”

“殿下。”

身旁侍女忽地出声提醒,顺芳自知险些失言,轻哼一声,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厘追:“一个连信香都没有的中庸,也配嫁给季蔚白?”

厘追神色未变:“婚姻之事,乃陛下恩准,不敢妄议。”

“呵,好一个陛下恩准,”顺芳忽然伸手,掐住厘追下颌迫使他不得不看向自己:“你以为求了道旨意就能高枕无忧?季蔚白若不是为了冲喜,会娶你?”

话音未落,一股浓烈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侵蚀着空气,无形的压迫笼罩在院中。

厘追眉头微皱,袖中手指微紧,看着顺芳身后就要被信香压迫站不稳的侍从宫人,淡然道:“公主慎言。再者,殿下,我朝律令明文规定,乾元不得肆意释放信香用以压迫中庸或坤泽,若引诱出坤泽雨露期,更是罪上加罪。”

“你威胁我?”顺芳嗤笑,一旁侍女又拉了拉她的衣摆,方才一把甩开厘追,嫌恶般用手帕将手指擦了又擦,“本宫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季蔚白迟早会是本宫的驸马!你不过是个冲喜的玩意儿,待季老夫人丧期一过,你以为他还会留你?”

闻言,厘追神色微沉,舌尖轻抵上颚,半晌,仍维持着礼节,道:“夫君的心意,我自然是知晓的。”

“夫君?”

顺芳被这两次刺红了眼,猛地抬起手,指尖几乎戳到厘追脸上,“两个中庸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你又能给他什么?识相的就自己滚,别等本宫亲自动手!”

厘追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公主若无他事,恕臣不便久陪。”

“放肆!”顺芳怒极,扬手便要扇下——

瞬息间,厘追好似闻到了淡淡桂花清香。唇角微扬,闭眼受下顺芳的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

顺芳还不解气,手腕再次抬起,却在半空被人狠狠攥住。

愕然回头,正对上一双寒冰般的眸子。

季蔚白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官袍未褪,周身寒意慑人。

“公主殿下,”季蔚白的声音极冷,不似往日那般温和,“擅闯臣府,辱及内子,可是要本官上奏陛下?”

顺芳脸色一白,咬牙道:“季蔚白!你为了一个中庸,要与本宫作对?”

“公主忘了?我也是中庸,”季蔚白缓缓收紧手指,疼得顺芳脸色扭曲,“臣的婚事乃陛下亲赐,公主再三纠缠,可是对圣意不满?”

音落,季蔚白甩开顺芳的手,冷声道:“周至,送客。”

顺芳踉跄两步,羞恼交加,不甘望向季蔚白:“好!好得很!你们给本宫等着!”

待顺芳公主领着一行人愤然离去,季蔚白才转身看向厘追,眉头紧锁:“她伤到你了?”

厘追此刻却还沉浸在季蔚白方才所说的话里。

内子?

直到侧脸传来火辣的刺痛感,厘追才回过神,压下嘴角,低声道:“兄长怎么回来了?”

季蔚白见状沉默片刻,才道:“陛下怜悯,允我回府整理案卷,明日再议。”

顿了顿,季蔚白声音微哑,望着厘追的眸子里尽是心疼:“幸好回来了。”

厘追看着季蔚白紧绷的侧脸,轻声道:“兄长不必担心我。”

可方历经顺芳一遭,这话落在季蔚白耳中便成了厘追委曲求全。

即便身居要职,却因顺芳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而只能将苦楚咽下,唯恐给他惹上麻烦。

季蔚白抬手抚上厘追侧脸,满眼心疼:“肿了。”

颈后微热,厘追略微后仰避开季蔚白的触碰。

顺芳释放信香时,他尚且能自控。

可季蔚白一来,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新雨的味道,厘追只觉得腺体发烫,小腹一紧。

顺芳身上的牡丹香,浓烈是浓烈,却香得人头晕,哪里比得上季蔚白半分?

季蔚白的手只得僵在半空。

“疼得厉害?”

“不碍事。”

厘追喉结滚动,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两人距离。

颈后的腺体却愈发灼热,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季蔚白身上的气息清冽,可偏偏就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勾得他心头发烫。

厘追直呼要命,暗自咬紧了牙关。

季蔚白见他神色不对,以为他强忍疼痛,转身吩咐周至:“去取冰帕和药膏来。”

“是。”

待周至离去,季蔚白回头,却忽见厘追已退至檐柱旁,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

“阿追?”

“兄长不必忙,”厘追嗓音微哑,“我回去敷一敷就好。”

厘追说完便要走,却被季蔚白一把扣住手腕:“躲什么?”

掌心相触的瞬间,厘追浑身一僵。季蔚白的手冰凉如玉,而他的皮肤却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季蔚白皱眉,抬手便要探他额头。

厘追猛地侧头躲开,呼吸已然乱了:“没有。”

季蔚白眸光一沉,不由分说地扳过他的肩:“到底怎么了?”

四目相对,厘追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藏不住。他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落寞说道:“……顺芳公主的信香太浓,有些不适。”

这也确实不算谎话。

乾元的信香对同类有天然的排斥,更何况顺芳方才盛怒之下释放的信香霸道至极,连院中的仆从都面色发白。

季蔚白闻言,诧异后便只余惊喜:“阿追你是指,你的……你还能再感知到信香了?”

他原以为厘追腺体受过严重的伤,将一辈子和中庸无甚差别的。

此刻厘追却告诉他,自己还能闻到信香,是不是说明,厘追可以恢复,再次变回坤泽?

厘追闻言身体微僵,终是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这就叫府医来给你看看。”

季蔚白一喜,厘追忽然唤了他一声:“兄长。”

“嗯?”

“别碰我。”

季蔚白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厘追已抽回手,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几乎称得上仓皇。

房门被重重关上。

厘追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呼吸粗重。他扯开衣领,后颈的腺体已经红肿发烫,指尖碰上去的瞬间,一阵战栗窜过脊背。

“怎么会失控?”

厘追有些懊恼地将头埋在膝间,他若再迟一些,恐就会伤了季蔚白。

季蔚白厌恶极了乾元的。

他不可以。

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厘追停顿了片刻,倒出几粒药丸,就着桌上的茶水将之服下。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厘追瞬间浑身紧绷。

“阿追,”季蔚白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药和冰帕放门外了。”

脚步声渐远,厘追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若真是一个坤泽,那便……

思绪中断,厘追伸手拉开门缝,门外放着冰帕、药膏,还有一碟蜜饯。

捏起一小块蜜饯含在口中,甜意渐渐化开,厘追忽然红了眼眶。

他想要的,岂止是这短暂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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