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峪北脸比脚臭,隔壁市有座能许愿的寺庙,听说每个月功德箱的钱都会满出来,他有必要去一趟了。
不许什么大愿望,给自己请个平安,不然他怕人没追到,命先没了。
林乔月拎着保温盒路过住宿区时,还不到下班点。地铁比公交快,她下次可以再晚来个十分钟。
厂区工作环境不好,绿化几乎都在宿舍区这一带。每年林国深都会顺新鲜核桃带过去给她,今年还没有。
说是因为他做的摘核桃的棍子不知道被哪个小兔崽子偷了,还没找回来。
“老林,我到了。”
林乔月和她的老父亲通电话:“你就没有多余的棍子吗?宿舍门前这个核桃都掉地上了。”
电话里有嘈杂的机器工作声。
老林大声回她:“你想吃我晚点给你摘!那核桃树老高,你又够不到!”
“谁说我够不到!”
笑话,她的身高可是过了一六五的!
“这核桃还是你来弄吧,让人看见你姑娘在地上捡东西吃多磕碜。”说着,林乔月从小包里拿出两张纸巾,捡了两个完整脱落的核桃。
核桃皮的汁弄在手上很难洗,她爱吃新鲜的核桃肉,就是讨厌去壳。
“晓得了晓得了。”
宿舍区有人打扫卫生,掉在地上的核桃也新鲜,脱了壳的果肉香味直入鼻息渗透灵魂,裹着壳的透着绿意青涩,像雨幕骤歇后的告白。
林乔月盯着掌心看了两秒,想吃,但是没有去壳工具。
“林乔月!”
恍然一惊顺声抬头,二楼的走廊,陈峪北弯腰手腕倚着栏杆,不知道凝视了她多久。
树影婆娑衬着她姣好的脸庞,陈峪北瞳孔里撞见了青春时期的她。明媚娇俏,水润的眼眶透着生气,半皱起的眉头等着他去解开。
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树下的人如春般美好。
“怎么这会过来?”
影长,陈峪北想站到她身后去,这样她被吹动的裙角能蹭到他的轮廓。
“来给老林送饭?”
他手臂上的包扎沾水就掉,瞧见泛红的伤口,林乔月忽然眉心松动,将手里的保温盒往他怀里一推。
假笑道:“来喂狗。”
她手上还有一份,陈峪北自然抱紧,反问她:“老丈人属狗的?”
“你才属狗的!”
林乔月不耐烦:“老丈人也不是你该叫的,一把年纪了脸这么大。”
她很耐看,生气时秀气的眉毛也不会拧在一块。
陈峪北眼眸跳动:“其他人叫得我叫不得?林乔月,是我脸大还是你打心里双标?”
“呵。”
她不耐烦:“我纯对你双标。”
远处有蓝色人头攒动,住在附近的工友骑着小电驴回家解决午饭。站在路边太碍眼,林乔月转身给他背影。
“我还有机会吗?”
恋爱的那几年里,林乔月几乎没受过委屈,以至于后来分了手,她没了半条命。预料到他会说什么,回头心里已经措好了辞。
陈峪北试探开口:“只对我双标,那我脸大求个重新追你的机会。林乔月,我生命里只惦着你。”
高中时期,她坐在他前桌,男孩的表白十分粗糙,借着抄试卷的名义,还她卷子时在卷面上画了颗心,问:林乔月,能不能一直给我抄你的卷子?
她还没回复,当时的同桌率先骂他做什么春秋大梦,说抄卷子得给钱。
林乔月:“我看你不是脸大,是臭水沟的水泥灌到脑子了。”
陈峪北:“……”
“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惦着别人了。下次见面记得给我道歉,要不是你在背后挂着我,我这几年运气也不会这么差。”
完胜这局,她爽了。
今个儿有人送饭,林国深没去食堂,杨纵横给人饭都打好了才知道人没来,又屁颠屁颠带着打包好的饭往宿舍区赶。
“师父!”
午饭食堂炒了牛肉,打菜的阿姨是他亲戚,牛肉粒都快掉袋子里了。
三楼,林乔月提前叮嘱:“你可别再做煽风点火的媒婆了。”她对杨纵横从来就没那个意思。
“知道了。”
宿舍门没关,杨纵横大步流星到门口忽然腼腆起来,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乔月,你来了。”
礼貌笑笑,她嗯声回应。
“明后天会下雨,这房间我妈改天来给你消毒,午睡你自己注意点。”收拾完,她要回去。
杨纵横饭还没放下:“吃了午饭再走,我特意打了两份。”
林乔月侧身:“我吃了来的,下午还要上班。”
啪嗒一下,杨纵横把两盒饭放在小餐桌上,动静大的林国深碗里的鸡汤都泛起涟漪。
“我送你!”
林乔月婉拒:“不用,你先吃吧。”
公交车站就在宿舍楼下,需求大,班次也发的勤。
杨纵横执意:“没事,就几步路。”
他手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亦步亦趋跟在林乔月后面,留下林国深一个人乐得吃两份牛肉。
隔着一条路,陈峪北在走廊看见并肩同行的两个人。估摸着是怕他小心眼给老林穿小鞋,才有了手里这份滋补的鸡汤。
现在,怎么喝怎么不是滋味。
……
下午下班,林国深四处晃悠。
打核桃的棍子不见了,他盯上了仓库里的半截钢筋。这些都是焊接剩下的材料,后面要做统一处理。
这个要是栓在棍子上打核桃,肯定掉得特别快。
“老丈人,干啥呢?”
刚弯腰就吓得一哆嗦,林国深讪讪回头,强装镇定:“我当是谁呢,这下班了你怎么还没走?”
来人是管仓库的张二开,这人平时吊儿郎当的,前几年做事横冲直撞,被人放火烧到家门口才老实。后来经亲戚介绍,给弄了个看仓库的活。
“这不是没锁门嘛。”
林国深:“哦,我拿这半截钢筋去用用,明早给你还回来。”
张二开:“这可都是有编号的,老丈人你要我命啊?”
他切声:“你的命值钱?”
张二开上前两步,打着他肩膀,笑得贱兮兮道:“我有个主意,你把小月月介绍给我,让我当你女婿,这仓库还不是你管我管都一样了?”
“滚你妹的。”
林国深抬手就拿钢筋往人腿上打招呼:“老子一把年纪看个屁的仓库。”
再说,这可是公家的东西,他要是想吃一顿饱,早十几年都够吃了。
起跳躲开,张二开咋舌:“不介绍就不介绍嘛,脾气这大!”
“走走走!”
工具拿在手里,林国深走到仓库门口听见他在后面喊:“明天上班之前给我送回来啊!不然举报你!”
哼,举报他。
他林国深每年都被举报!
日色渐落,宿舍门前那棵五层楼高的枇杷树下,两个扫把被绑在一块,外加一段坚硬的钢筋。
怕被核桃砸到,林国深还特意带了个安全帽。
“老丈人,打核桃啊!”
他笑:“是啊是啊。”
“要帮忙吗?”
“不用!”
地上躺了七八个核桃,黄中带绿的壳破了两个。
“林国深!”
哐当一声,一个从枝头掉落的核桃砸到林国深抬起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
“兔崽子!”专门坏他好事!
陈峪北刚换了身衣服,打算去诊所换药。站在窗边系个腰带的功夫,身后的树叶狂风暴雨般摇晃。
他调侃:“老丈人,你这打核桃的工具哪个仓库盗来的?”
林国深不爽:“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光明正大借的。”
这东西力度是够了,可惜核桃太高,他踮着脚也没够到几个。
陈峪北:“我这有个工具你要不要?说好啊,打的核桃得分我一半。”
林乔月喜欢吃,他该出手了。
“什么工具?”
他在楼道往下喊:“你上来。”
楼道里有个装了盒子的长棍子,是老李和他交接工作那天拿上来的,还骂是哪个挨千刀的核桃没熟已经要动手了。
陈峪北:“收你个人情价,五块摇一次。”
上楼,林国深瞪大眼睛:“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哪个兔崽子给我藏这来了,让我知道饶不了他!”
“老李藏的。”
不过以他们的关系来讲,老李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林国深的,唯一的目的就是,那句挨千刀是故意骂给他听的。
“这老李,人走了还给我留烂摊子。”
不过有这工具是好,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能摘到高处的核桃。
又从盒子里抓出两个,林国深转头催他:“去给我拿个袋子。”
“你这还不够?”
“不够。”
他得剥一些存起来,这样林乔月想吃就有。
陈峪北爽快答应:“行。”
放了个袋子在上面,他拿了个大的去下面捡。
“老丈人,你这核桃是打算晒干?”
林国深搞得气喘吁吁:“不晒,我闺女爱吃这新鲜的,剥给她放着。”
“这么多你得弄到什么时候去?”
“她一天又吃不了,有几个就行了。”
嘴上说的几个,也装满了两个袋子。
陈峪北没给他:“不如我和你商量一下,这核桃我帮你剥,明天下午你帮我盯着点办公室。”
林国深收了棍子:“盯什么?”
他露出手臂的伤口,没涂药又沾水的缘故,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是红的。
“发炎了,明天我得去换个药,这请假不是扣钱吗?你帮我盯着两个小时,换完药我就回来。”
林国深嗤之以鼻:“领导在不在的我哪能知道,你还是别为难我这些小老百姓了。”
没说话,陈峪北拿出手机对着林国深手里的钢筋拍了张照,叹气:“也是,这事办起来确实挺为难人。”
“臭小子!”
还来不及转身,陈峪北便挨了林国深一脚,侧边屁股上留下一个四十二码的大灰色脚印,他待会儿要去换今天第三条裤子了。
“毛没长齐还威胁上我了!”
陈峪北是个厚脸皮的,被踹了也不生气,扯着脸嘿笑着攀上老林肩膀:“老丈人,咱这互相帮个忙不是,我都为你公事私办了,你帮我个小忙怎么了?又无伤大雅!”
林国深疑惑:“你什么时候帮我办事了?”
陈峪北低声:“你早上是不是迟到了?”
“……”
他爷爷的对象的兔崽子,还真让他逮着了。
“我看见你迟到不要紧,谁让早上是和咱领导撞上了,人家不认识我这新来的还能不认识你啊?”
林国深不耐烦摆手:“去去去!”
看就看,他还嫌这核桃脏手呢!
陈峪北笑得露出两排牙:“多谢老丈人照顾,改天我请你吃饭。”
他哼声:“看见你就饱了。”
“原来我这么对您胃口,那以后午饭咱也一块吃!”
“……”
……
林国深没回话,这小领导,脸皮实在太厚,用他手里的钢筋招呼几下都不带起皱的。